刚走到前堂,掌柜正弯腰给酒坛封口,听见脚步声猛地直起身,手里的木槌“当啷”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笑僵了僵,慌忙捡起木槌:“客官……是嫌房间不好?”
九弟没答话,径直走到柜台前,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敲——那节奏,正是王博士案上叩击的暗号。
掌柜的脸色“唰”地白了,后退半步撞到酒架,坛口的红布簌簌往下掉。
“别装了。”我从袖中摸出那枚鹰喙戒指,往柜台上一放,狼头下方的三角纹在灯笼光下格外清晰,“这些短刀上的记号,还有耳房里的图纸,你该给我们个说法。”
掌柜的喉结滚了滚,忽然往大堂深处喊:“来人——”话音未落,九弟已欺身而上,手肘抵住他咽喉,另一只手夺过他藏在柜台下的短刀,“嗤”地插进桌面,离他手背不过寸许。
“你那点人手,早在后院被拿下了。”九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现在说,还能少受点罪。”
掌柜的额角渗出汗珠,目光在戒指上缠了半晌,忽然瘫坐在地:“我……我只是个跑腿的!真正主事的是‘银铃客’!”
“银铃客?”
“就是那个带银铃的斗篷人!”他声音发颤,“每月初三他会来取货,每次都带着串银铃,走路时叮当作响……他说这些短刀是给北狄的‘见面礼’,等仿出火器,就能换边关的布防图!”
九弟挑眉:“图纸哪来的?”
“是……是从军器监偷的!”掌柜的攥着衣角,“上个月有个工匠喝醉了,跟人吹嘘新制手铳的厉害,还画了张草图……被我们的人记下来,改了几处关键地方,才敢仿造。”
我心里一沉——军器监果然有内鬼。
正想问得再细些,后院忽然传来银铃轻响,细碎而急促,与九弟那枚铃铛的调子一模一样。
九弟眼神一凛:“他来了!”
我们迅速躲进柜台后,只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影从后门走进来,腰间银铃随着脚步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径直走向耳房,却在门口顿住,忽然转身望向柜台:“老陈,货呢?”
声音嘶哑,像是用砂纸磨过,显然刻意变了调。
掌柜的吓得说不出话,斗篷人忽然察觉不对,转身就往后院跑。
“追!”
我与九弟同时冲出,灯笼被撞得摇晃,光影里只见那斗篷人翻过后墙,银铃声随着脚步声渐远。
九弟射出袖箭,正中他斗篷下摆,却只撕下一小块黑布。他拽在手里端详:“这种布料,随处可见。”
我望着墙上的破洞,手里还攥着那枚戒指,忽然想起延和院檐角的铜铃——方才那银铃声里,竟真有几分相似的韵律。
“看来这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我将布块收好,“军器监的内鬼,还有这位‘银铃客’,得一并挖出来。”
夜色更浓了,迎客楼的灯笼依旧亮着,只是那暖黄的光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我们知道,这枚戒指、这串银铃,这黑布,已经把线索,悄悄指向了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来人,把人押下去。”九弟喊了一句,几个暗卫出现,把展柜押走了!
我们在客栈又仔细搜索了一番,除了之前发现的线索,无其他发现。
“七哥,我们回吧!这里交给他们。”九弟对我说道。
“好!”
此时已经深夜,我们进了马车。
放松下来,顿感有些疲惫,九弟见我略显疲态,他靠近我,“靠我肩上歇会,到了,再唤你。”
我顺势靠在他肩上,他的幽香袭来,我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他把我往怀里拢了拢。
“好好歇着!”轻声对我说道。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颠簸,像极了儿时延和院的摇床。
九弟的肩不算宽厚,却稳得让人安心。
我闭上眼,鼻尖蹭过他颈侧的发丝,能感觉到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车厢里只余烛火跳跃的微响,还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撞在耳畔,把白日里的紧张与警惕都撞散了。
“今日那云锦,”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我,“你觉得会是谁?”
我没睁眼,只往他怀里缩了缩:“能穿云锦,又能接触军器监图纸,范围不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衣襟上的盘扣,“但敢勾连北狄,胆子不小。”
他沉默了片刻,手在我后背轻轻安抚着。
“不管是谁,总能查出来。”他声音里带着笃定,“就像李茂和王博士,再藏也藏不住。”
我“嗯”了一声,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方才在迎客楼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四肢百骸都透着乏,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只觉得他怀里的温度正好,气息正好,连马车的颠簸都恰到好处,让人只想沉溺下去。
意识模糊间,感觉他低头碰了碰我的发顶,动作轻得像一片桂花落下来。“睡吧,”他说,“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烛火不知何时灭了,车厢里只剩下月光漏进来的清辉,勾勒出他下颌的轮廓。
我往他颈窝里埋得更深些,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终于彻底松了弦。
或许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或许那银铃客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但此刻,有他在身边,便觉得再深的水,也能蹚过去;再密的网,也能撕开一道口子。
马车驶进承礼居时,我几乎要睡着了,被他轻轻晃醒时,还迷迷糊糊地攥着他的衣袖。
“到了。”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的光在月色下格外柔和。
我抬头望他,见他眼底也泛着青黑,想来不比我轻松。
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我蹭乱的衣领,指尖触到他颈侧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
“你也累了,”我说,“回去好好歇着。”
他没动,只望着我,车厢外的桂香飘进来,缠在两人之间。
“七哥,”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明日查内鬼,我跟你去军器监。”
我点头,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风雨再大,只要身边有这么个人并肩撑着,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送我到院门口,临走时又拽了拽我的衣袖,像怕我跑了似的。
“睡沉些,”他叮嘱,“别想太多。”
我笑着推他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身进门。
院中的桂树被夜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摸了摸依旧温热的肩头,方才在他怀里的安稳感还未散去,心里忽然亮堂起来——
不管那银铃客是谁,不管前路有多少暗礁,只要我们兄弟同心,便没有破不了的局。
这一夜,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是暖的,梦里有延和院的桂花,有军器监的烟火,还有他始终亮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