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集市上转了小半圈,王风的目光落在集市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上。
铺面狭小陈旧,门楣上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木牌,依稀能辨出“陈记杂货”四个字。
铺子里面光线昏暗,东西堆得满满当当,从针头线脑、陶罐瓦盆到一些蒙尘的旧书杂物,显得杂乱无章,却又有被主人精心打理过的秩序感。
柜台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癯,布满皱纹,此刻正低着头,就着窗口透进的微光,专注地修补着一个破箩筐。
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带着痰音,显得身体并不康健。这便是陈老掌柜。
王风在铺子外默默观察了片刻。老者身上有种与这破败集市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眼神虽浑浊,偶尔抬眸时却透着阅尽世事的通透。直觉告诉他,这人或许不同。
他定了定神,走进铺子。一股淡淡的霉味、尘土味和草药混合的气息钻入鼻腔。
“掌柜的,”王风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刻意的怯懦,多了分沉稳,“您这儿,收草药吗?”他再次拿出那株包裹在树皮里的七叶草,轻轻放在柜台上。
陈老掌柜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七叶草上,微微一凝。
他伸出枯瘦但稳定的手,拿起草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叶片的纹理,尤其是那圈清晰的紫纹。他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叶缘,又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嗅。
“咦?”老掌柜发出一声轻咦,眼中那丝浑浊瞬间被讶异取代,随即化为一种欣赏,
“这七叶草…难得,难得啊!叶片肥厚,脉络清晰,这紫纹更是蕴而不散…药力之精纯,远胜寻常山野之货!小兄弟,这草…何处得来?”
他抬起眼,目光温和却带着探究,看向王风。
王风心头微凛,这老掌柜果然识货!他含糊道:“山里深处,运气好碰上的。具体…也说不上来。”
他不想透露任何可能暴露空间的信息。
老掌柜闻言,并未追问,只是深深看了王风一眼,点了点头,似乎理解山民的忌讳。他沉吟片刻,道:
“此草清热消炎,效果上佳。老夫正需此物配药…八个铜板,如何?”他报出一个价格,目光坦诚。
公道!远比那三角眼奸商厚道得多!
王风心中一定,点头:“谢掌柜的。”
八个带着铜绿的粗糙铜钱落入掌心,带着沉甸甸的踏实感。王风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铺子里堆在角落的那几摞蒙尘的旧书和杂物。
他犹豫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掌柜的…您这儿…有没有那种…老书?就是…讲怎么打熬身体,让人少生病、活得长久的?”
他刻意用了最朴素的词语,避免直接提及“功法”二字,“俺…俺祖上老辈人好这个,留了话,让俺有机会寻摸寻摸看看。”
陈老掌柜捋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浑浊掩盖。他咳嗽了几声,仿佛在回忆什么。
片刻后,他弯下腰,在柜台下方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里摸索了好一阵。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老掌柜喃喃着,终于从箱底摸出一个用深褐色油布仔细包裹着的物件。他拂去油布上的灰尘,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本线装古书。
书很旧了。深蓝色的封皮边缘严重磨损,卷了角,颜色褪得发白。封皮上墨迹模糊,勉强能辨认出两个残缺的字——《长…功》。
书页泛黄发脆,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
“这本《长春功》残篇,”老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和无奈,
“据说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养身吐纳法门。讲究的是呼吸天地之气,调和自身阴阳。练得好了,耳聪目明,百病不侵,益寿延年。”
他顿了顿,摇头叹息,“可惜啊,年头太久,又几经辗转,书页散佚严重,十不存二三,只剩个开篇的架子。
放在老夫这儿,也是蒙尘…随时如此,但是也是一本功法,小兄弟若真有兴趣,还需要再加点有份量的东西才能拿去呀。”
他将书轻轻推到王风面前。
《长春功》!
王风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狂跳起来!
尽管只是残篇,尽管模糊不清,但这正是他渴求的希望!他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手指微微颤抖地掏出刚得的铜板,放在柜台上,然后珍而重之地接过那本用油布包裹的古书。
入手微沉,带着历史的冰凉和知识的重量。
交易并未结束,王风还需要加一些东西,才能获得该书。
王风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陈老掌柜,眼神中多了份郑重。
他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更小的、用几层干净树叶小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他警惕地扫了一眼铺子外,确认无人注意,才极其小心地、一层层地剥开树叶。
十几粒金中带青、圆润饱满、泛着温润玉泽的谷粒,静静地躺在翠绿的叶子上。
一股极其纯净、清甜的谷香,伴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精神微振的温热气息,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铺子里的陈腐气味!
“掌柜的见多识广,”王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试探,
“您再给掌掌眼?这是在山里一处绝壁缝里偶然采到的‘异种谷子’,拢共就得了这点。煮成饭食,香得很,吃下去浑身暖烘烘的,干起活来力气也足些…不知,它能不能换?”
陈老掌柜浑浊的眼睛,在看清那十几粒谷子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凑到了树叶上方。他没有立刻去碰,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神,仿佛在品味那丝奇异的温热气息。
随即,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粒谷子,放在眼前,对着窗口透入的微光仔细审视。
谷粒晶莹,内里仿佛有极其微弱的氤氲流转。
“这…这谷子…”老掌柜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动,他猛地抬头,看向王风,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一丝深深的忌惮和…忧虑!
他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压得比王风还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警告:
“小兄弟!此物…非凡!绝非山野凡种!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也是头一遭见!”
他目光如电,扫视铺子内外,确认安全,才凑近王风,几乎是耳语般急促道:“怀璧其罪!切记!此物若在镇上显露半分,必惹泼天大祸! 切记!切记!”
警告的寒意如同冰水浇头,让王风瞬间清醒,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知道灵谷不凡,却没想到在老掌柜眼中竟有如此分量和风险!
陈老掌柜不再多言,动作却极其麻利。
他迅速从柜台下又拿出几样东西:一个用厚油纸包着的小包,散发着咸腥气(是盐!珍贵无比的盐!)。
一把半旧的柴刀可以用来防身,木柄光滑,刀刃虽有些磨损,却闪着寒光,一看就比山里的石片锋利百倍;一小包用粗布包着的种子,看形状像是萝卜或白菜之类的普通蔬菜种子,推到一起。
“这点谷子,老夫不敢占你便宜,也买不起它的真价。”老掌柜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再加上这些跟你换,如何?盐、刀、种子。这些东西,够你安稳一阵子了!”
盐!刀!种子!还有书!
这正是王风目前最急需的生存物资!而且价值远超那十几粒谷子本身!更关键的是,老掌柜的举动,带着一种明显的回护之意。
“好!谢掌柜!”王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树叶包着的灵谷推过去,同时将盐包、柴刀、种子包和书迅速收入怀中,动作干净利落。
柴刀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和力量感,瞬间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陈老掌柜也迅速将灵谷重新包好,如同收起稀世珍宝般,谨慎地藏入柜台最深处。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陈记杂货”,王风感觉怀揣着千斤重担。
一本关乎未来的功法,一小包珍贵的盐,一把锋利的柴刀,一包希望的种子,还有剩余的铜板。
收获巨大,但陈老掌柜那句“怀璧其罪”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心头,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他不敢再走大路,专挑偏僻、人迹罕至的小径往山林方向撤退。夕阳将树影拉得老长,山林边缘的寂静中,危机感愈发浓重。
就在他即将踏入熟悉的林线时,一股如同毒蛇盯视般的阴冷感猛地从背后袭来!
王风脚步一顿,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装作系鞋带,身体微微下蹲,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扫向身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树影晃动间,一张阴鸷的、带着癞疮疤的脸一闪而逝!是赵癞子!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甘、贪婪和怨毒!他果然没放弃,一直在蹲守!
“阴魂不散!”王风心中暗骂,杀机一闪而逝,但立刻被他压下。
他猛地起身,不再掩饰,加快脚步,一头扎进山林!同时,他不再走直线,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在巨石、沟壑、密林间变换方向,如同最狡猾的猎物。
身后,隐约传来树枝被拨动和压抑的咒骂声,但距离在迅速拉开。赵癞子显然没有王风这般熟悉山林,很快就被复杂的地形和渐暗的天色甩开。
确认彻底安全,王风才绕回那个隐蔽的石缝。他先是在入口附近布置了几个简单的枯枝绊索和碎石陷阱(柴刀给了他现在的能力),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石缝内依旧阴冷潮湿,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第一时间将盐包、柴刀和那包蔬菜种子用意念送入“神农空间”,存放在靠近那口浑浊灵泉的角落。
最后,他才盘膝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怀着无比激动又无比凝重的心情,拿出了那本用油布包裹的《长春功》残篇。
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露出那本深蓝色封皮的线装古书。
封皮上的《长…功》二字模糊不清。翻开书页,纸张泛黄发脆,墨迹多有洇染脱落,许多字迹难以辨认,书页也缺失严重,中间有大段的空白。
只有开篇部分相对完整,记录着一些晦涩拗口的呼吸口诀和几幅绘制得极其简陋、线条模糊的人体经络图。
书页间还夹着一张同样泛黄的粗糙纸张,上面用更拙劣的笔法画着几个盘坐的小人和几道代表气息流转的箭头。
王风借着石缝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抚过那些残缺的文字和模糊的图形。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纸张粗糙的纹理,却让他心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