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温颜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垂着眼眸,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这场对话。
何以琛却没有坐,他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双手紧张地握成拳,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温颜身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何以琛先开了口,声音干涩而颤抖:“颜颜…我…我从向恒那里知道你在哪里…我就…我就立刻过来了…我…”
他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悔恨和寻找的艰辛,却又怕说多错多。
温颜抬起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面容,那些责备和疏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你先坐下喝口水吧,你的样子…很不好。”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暖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递过去时,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颤了一下。
何以琛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仿佛那杯水是她给予的一丝温暖。
他看着她,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
“颜颜…”他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不该那么混蛋…让你伤心,让你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吃苦。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别不要我…”
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崩溃地宣泄着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悔恨,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
温颜看着他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听着他卑微至极的哀求,自己的眼泪也再次决堤。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面对,可当真实的何以琛如此脆弱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所有的理智和防线都是不堪一击的。
她不是罪人,他也不是。
他们只是两个在爱情里跌跌撞撞、彼此伤害又彼此深爱的普通人。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满是泪痕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他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何以琛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希冀。
温颜指尖温柔的触碰,像是一道赦令,给了何以琛一丝微弱的勇气。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更加汹涌地落下。
“颜颜…”他声音嘶哑,急切地开始解释,语速快得几乎有些混乱,
“那天下午…真的是萧筱骗了我,也骗了赵默笙。她跟我说是合同纠纷,涉及到杂志社的摄影师需要了解情况,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为了撮合,我到了才发现只有赵默笙。我当时就很生气,想立刻走…
但我又想,正好趁这个机会跟她彻底说清楚,让她死心,也让萧筱死心。我真的只是想跟她划清界限,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
我怕告诉你,你会多想,会不开心,我没想到…没想到偏偏就被你看到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悔恨和自责:“是我蠢,是我自以为是,是我处理得不好。
颜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更没有想过要和赵默笙有什么。
我爱的人是你,只有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颜,像是要将自己的心剖开来给她看:“失去你的这些日子,我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狱里…我睡不着,吃不下,工作也做不下去。
我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因为只有喝醉了,才能短暂地忘记那种快要窒息的痛苦,可是醒来之后,只会更痛…”
“颜颜,”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充满了卑微和绝望的哀求,“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悔恨和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那份浓烈而绝望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温颜面前。
温颜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流淌。
他的话,他的眼泪,他憔悴不堪的模样,都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心。
她相信他的解释,相信他和赵默笙之间并无私情,也相信他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
但是…
过去的阴影和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感,让她无法立刻点头。
她害怕。
她害怕即使误会解除,那份因隐瞒而产生的信任裂痕是否还能真正修复?
她害怕他内心深处因赵默笙而产生的不安和应激反应,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被触发?
她害怕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和能量,去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患得患失和猜疑?
她害怕重蹈覆辙,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情感泥沼。
她抽回被何以琛紧握的手,缓缓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透着一丝清醒的冷静和挣扎:“以琛,我相信你说的。我也很心疼你现在这个样子。”
何以琛听到前半句,眼中刚燃起希望的火苗,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瞬间浇灭。
“但是,”温颜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里面有心疼,有挣扎,也有深深的顾虑,“我害怕…我害怕我们回去之后,一切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些不安和猜疑,真的能彻底消失吗?我们真的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开始吗?”
她轻轻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和疲惫:“我需要时间,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不想因为一时心软,或者因为心疼你,就贸然做出决定,那样对我们两个都不负责。”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情绪激动的何以琛稍微冷静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