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和老周的倒下,抽走了事务所的魂。曾经充盈着温和“静流”与沉稳“地气”的空间,此刻只剩下医疗设备单调的滴答声,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药水味和绝望气息的死寂。
顾小飞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脸上那惯常的、略带莽撞的热忱消失了,嘴角紧抿,眼神里沉淀下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他没有再咋咋呼呼,只是沉默地、一遍遍地检查着门窗,加固着苏晓匆忙布下的、替代老周能量结界的简易警报装置,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仔细。他把自己当成了这座“危房”最后的砖石和门闩。
苏晓则将自己完全埋进了数据和仪器里。她几乎不眠不休,一边监控着林小满和老周任何一丝细微的生命体征变化,一边紧盯着城市能量场的宏观波动图,警惕着“噪音”任何可能卷土重来的迹象。她的脸色比昏迷的林小满好不了多少,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化不开,只有指尖在键盘和触屏上移动时,还保持着一种属于机器的、不容出错的精准。
“老板”不肯离开林小满身边,它固执地蜷缩着,将自己团成一个没什么热乎气的毛球,只有耳朵偶尔会因为窗外过于突兀的声响而机警地抖动一下。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爬行。第一个夜晚尤其难熬。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却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顾小飞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苏晓则像一尊雕像,凝固在闪烁的屏幕前。
偶尔,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看向沙发和藤椅上的两人。林小满呼吸微弱,眉心偶尔会痛苦地蹙起,仿佛在梦魇中依旧与什么搏斗。老周则平静得多,只是那平静之下,是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
“小飞,”后半夜,苏晓的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守着。”
顾小飞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小满哥身上冒白光的样子,还有周大爷倒下去……”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膝盖抱得更紧了。
苏晓没有再劝。她知道,此刻的清醒,本身就是一种守护。
第二天中午,顾小飞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提着便利店最便宜的袋装面包和几瓶水。他把东西默默放在苏晓手边,自己则靠着墙,食不知味地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外面……怎么样?”苏晓问,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看着……都挺好。”顾小飞咽下嘴里寡淡的食物,闷声说,“菜市场照常热闹,街坊邻居该吵架吵架,该说笑说笑。”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好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晓沉默了片刻。“‘燃烬’清除了大部分表面污染,周大爷保住了地气根基。对普通人来说,世界确实没有改变。”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平静能维持多久,取决于‘噪音’恢复的速度,和我们……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就在这时,一直监控老周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代表参数趋于稳定的提示音。两人同时一震,立刻围了过去。
老周依旧没有醒来,但他脸上那种灰败的死气似乎褪去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最让人惊奇的是,他戴着白手套、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原本因为能量脉络受损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竟然完全停止了。双手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近乎僵直的平静。
“周大爷?”顾小飞试探着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
但苏晓的探测器却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变化——老周自身破碎的能量场不再继续逸散,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开始向内收缩、凝聚。更奇异的是,在他双手与膝盖接触的位置,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泥土和生机气息的能量流,正从地板下方渗出,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渗入他体内。
他在无意识中,凭借着数十年来与这座城市血脉相连的本能,开始从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中,汲取着最本源的、修复自身的力量!
“他在……自我修复?”顾小飞难以置信地低语。
“不是主动修复,”苏晓仔细观察着数据流,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是这片土地,在回应他。是‘地气’在反哺。”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老周的根基未断,他与城市的连接,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刻和顽强!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缕微光。
他们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守护老周这微妙的修复过程上,确保不受任何打扰。
相比之下,林小满的情况则依旧令人揪心。他的生命体征依旧微弱,精神力枯竭,能量场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仿佛真的已经燃尽了一切。只有他胸前那枚父亲留下的旧怀表,偶尔会在窗外光线变化时,反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暗的光泽。
苏晓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怀表上。林小满最后那焚尽一切的力量,是否与它有关?父亲林建国,究竟留下了怎样的后手?
疑问盘旋在心头,但现在,他们无暇深究。
守夜仍在继续。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知晓阴影曾如此逼近,并仍在为下一次可能到来的风暴做准备的人。疲惫、恐惧、悲伤……这些情绪都被强行压在心底,转化为一种沉默的、近乎本能的坚守。
顾小飞守着门庭与物资,苏晓守着数据与仪器,“老板”守着昏迷的主人。
他们守着这一方小小的、残破的据点,守着两个昏迷的同伴,也守着这座城市尚未知晓的、刚刚过去的危机与可能即将到来的未来。
他们是这座喧嚣都市里,最沉默的守夜人。而长夜,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