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瞬便到了中秋,娄公馆。
清晨的阳光,穿过娄公馆的西式院墙,洒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奶奶,你家好大呀!比我们在山上的祠堂还要大!”
李安建(备长炭)仰着小脸,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发出一声惊叹。
谭雅丽满眼慈爱地给她剥着一个橘子。
听到这童言无忌的话,忍不住笑道:
“傻孩子,喜欢的话,以后就天天住在这里。”
“那可不行!”
一旁的娄晓娥立刻把李安建拉到自己身后,鼓着腮帮子,像只护食的小母鸡:
“安建可是我姐姐跟姐夫的命根子,妈您怎么能夺人多爱呢!”
娄晓东的爱人关晴月见状,忍不住心底翻了个白眼。
“你是怕小家伙抢了你娄家小公主的位置吧!”
“好了,你们俩别争了。”
娄晓月将一小块刚出炉的桂花糕塞进李安建嘴里:
“安建,今天跟姐姐们在家里玩,好不好?
你方源哥哥,要跟你娄爷爷去谈正事。”
……
二楼书房。
檀木书桌上,两杯顶级的西湖龙井,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娄振华深深地吸了一口古巴雪茄,吐出一个浓厚的烟圈,目光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贤侄,国庆那天,你在车里说的话,让老父感触颇深啊。”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权力的诱惑。
商人家族转变成权力世家,这个诱惑,对他这种在名利场里浸淫了一辈子的人来说,实在太大了。
“只不过,伯父我毕竟还没到那个岁数。
因此……还再试一试。”
方源闻言,心中并无意外。
他平静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左传》有云:宴安鸩毒,不可怀也。
安逸的生活,便是最猛烈的毒药。
对娄振华这种枭雄心性的人来说,让他放弃野心,安于现状,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心。”
娄振华似乎看出了他的沉默,坦诚道:
“我敢这么做,自然是规划好了万全之策。
这些天我已经跟香江那边通过气了,他们会全力配合我在内地的所有工作。
娄家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能在此一展身手,又岂能轻言放弃呢。”
“哦?”方源来了兴趣:
“娄叔,香江现在还是在英国人的管辖之下吧。
娄家如此明目张胆地帮官方穿针引线,就不怕港府那边……质询吗?”
“呵呵。”
娄振华闻言,脸上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
“贤侄,你以为,我娄家能在四九城屹立百年,靠的仅仅是运气?”
他将雪茄在水晶烟灰缸里弹了弹,慢悠悠地揭开了自己的底牌:
“娄家在民国时期,就跟‘怡和洋行’有不少业务往来。
否则,你以为我这次,为何有信心敢接下这个副厂长的位子?
人家怡和洋行,本就有出口重工业机器的业务。
这次,不过是中间牵个线罢了。”
见他如此有信心,方源也就不再多劝。
怎么劝?
难道跟他说,自己是重生的,有先知先觉,知道他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万丈深渊?
怕不是要被当成失心疯,直接送去安定医院。
一旁的娄晓东看出了他的担忧,也开口道:
“源子,你别担心。
我跟我爸也商量过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交出所有股份,老老实实地寓居在这东交民巷。
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方源想了想,也是。
随着三大改造的完成,资本家的生产资料已全部上交,商业活动基本为零。
在这种背景下,“入仕”,似乎已经成了他们这种前“上等人”最优也是唯一的选择。
在当下的许多资本家眼中,高层总是要“安排”好他们的。
总不能真让他们这些曾经的“民族资本家”,去跟泥腿子一样下地干活,或是进到生产线里打螺丝吧?
见父子俩那副胸有成竹、笑得开心的模样,方源识趣地没有戳破二人那层美丽的幻想,反而端起茶杯,附和了几句。
“还是娄叔和大哥看得长远。”
“哈哈,你小子。”
娄振华心情大好,指了指身后的酒柜:
“别光说好听的。
知道你小子识货,去,把我那几盒珍藏的‘高希霸’拿出来,今儿个咱爷们也尝尝高级。”
方源闻言,眼睛一亮,也不客气,直接过去把娄振华藏在柜子最深处的两个铁盒给掏了出来。
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顶级的古巴货。
当场就往自己兜里揣了一盒,然后才慢悠悠地拿出两根,用雪茄剪剪好,递给娄振华跟自己大舅哥。
“嘿!你这臭小子!”
娄振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这还没等到女婿孝敬呢,倒先被你给‘抄家’了!
简直是倒反天罡!”
晚上的中秋宴,设在了一楼的小花厅。
谭雅丽亲自下厨,关晴月和许大茂的母亲许妈在厨房帮忙打下手。
娄晓月和娄晓娥,也被谭雅丽以“大姑娘了,该学着做点家务,最起码得让男人回来能吃口热乎饭”为由,叫过去帮忙。
这话,刚好被从楼上下来的方源听到,当场大声附和:
“阿姨说得对!我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啊!”
然后,便收获了来自厨房门口,娄家二女那两枚杀伤力十足的白眼。
茶几上的月饼是专门去“广安门清顺斋”那家老字号买的。
用料讲究,做工精细,在整个京城都享誉盛名。
方源独爱那用优质红小豆自制豆沙、再配以整只咸蛋黄的“蛋黄酥”月饼,一口咬下去,沙、甜、咸、香,口感丰富醇厚。
但在娄晓月的“强迫”下,他还是尝了一口采用绿豆蓉馅的“绿豆凸”月饼,清甜绵密,味道出奇的不错。
小家伙有的吃那是一点不客气,要不是娄晓月拦着,她能提前把肚子填满。
晚宴很是丰盛。
十几道菜,将一张红木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方源一眼就认出了其中几道谭雅丽亲手制作的、名震京城的“谭家菜”——汤色金黄、鱼翅软糯的黄焖鱼翅;清鲜嫩滑、入口即化的清汤燕窝;还有那色泽红亮、味道醇厚的罗汉大虾……
每一道,都是后世有钱都难吃到的珍馐。
酒过三巡,谭雅丽看着方源和娄晓月,笑着开了口:
“源子,晓月,你们俩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啊?”
方源放下筷子,答道:
“阿姨,已经商量好了。过了年,等我满了二十,就去街道领证。”
娄振华也点了点头:
“理应如此。现在不讲究守孝三年那一套了,但按规矩,得过了百日。
方家大房现在就你一根独苗,早点成家,开枝散叶,对你父母在天之灵,也是个交代。”
饭后,方源拉着娄晓月,在洒满月光的花园里散步。
他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月月,谢谢你。”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
二楼的窗户后边,三个小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注视着二人。
“嫂子,你看我姐跟方源哥,腻歪不腻歪?”
娄晓娥一边小声吐槽,一边往嘴里塞着月饼。
关晴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啊,就羡慕吧。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指不定比你姐还腻歪呢。”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李安建,则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
“嫂子,姐姐,‘吃狗粮’是什么意思呀?”
沉溺于甜蜜之中的时光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深夜,方源在娄晓月的依依不舍众下楼跟两位长辈提出告辞。
娄振华让司机备好了车,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贤侄,后天上午,别贪睡。”
他拍了拍方源的肩膀,提醒道:
“冶金部的车,会准时到胡同口接你。
厂里在礼堂开大会,宣读咱两的任命。”
“知道了,娄叔。”
方源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