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狄安娜目光沉思地从空洞方向收回、轻轻叹气的时候,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与酒气一同袭来。
她不需要回头,仅凭嗅觉与脚步节奏,就能判断来人是谁。
果然,几秒后,那道熟悉的令人厌烦的嗓音,带着带酒意的粗黠与张扬,从侧前方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星见家的大小姐吗?”
狄安娜抬眸,视线迎上对方的——
斯洛伐·拉文洛克正大摇大摆地朝她走来,一手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烈酒,另一只手懒洋洋插在作战裤腰里,几名拉文洛克家族的青年男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他们的战甲风格迥异,有的只披着便装外壳、有的干脆赤裸上身挂着弹链,全然无视前线纪律。尤其是斯洛伐,身上那件改造过的装甲外套更像一件摆设,扣子敞着,酒气与汗味混成一股,说不出的狂放。
他在狄安娜不远处站定,眯起眼,像在细细打量战利品那般,从上到下毫不避讳地扫视着狄安娜的全身。
一袭贴合身形的玄黑色紧身战术衣衬得线条利落,配以银色合金胸甲,金属表面在阳光下映出冷光,凛冽锐意。
肩部的碧青纹路犹如活物,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微颤,仿佛随时准备蜿蜒出击。她右肩覆盖着半覆式金属护肩,刻着仿蛇鳞般的凹槽,冷光如波;左肩则镂空露出线条紧致的肌肉,一动不动,宛若蓄势待发的弓弦。
狄安娜站姿笔直,金色长发如火瀑从肩头垂下,仅由一枚嵌碧宝石的银质发带松束,部分碎发垂落耳侧,半掩着那双锐利的蛇眸。
而她身后那条碧青蛇尾,此刻正轻微摆动着尾端,如警戒的信号。靠近腰腹的尾根缠绕着三道银环,雕刻着逆向齿轮纹路,与红色皮绳相连,绳结处坠着星见家的族徽。
那银红交错的匣子紧贴腰部,由蛇鳞纹金属网格包覆,猩红纹路若血丝缠绕。其两侧是蛇首形银链,随她轻轻转身而晃荡,链尾坠饰碰撞发出清脆金属声。
这个画面,对于斯洛伐·拉文洛克而言,无疑如同灼热火光吸引飞蛾。
他舔了舔唇角,笑得一脸轻浮,眯起眼:“啧,这身打扮真是……你要不是星见家的,我还真忍不住想试试这‘蛇希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此话一出,身后几个拉文洛克的随从哄笑出声,有人还故意吹了个低俗的口哨,完全不在意是在什么地方。
但下一秒,星见家营帐方向,杀气骤然涌动。
“你说什么?!”
“混账东西,找死吗?!”
“欺负我们大小姐也配?!”
星见隼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步伐如影掠至狄安娜身侧,伸手一挥,那一侧训练有素的星见战力已迅速围了上来。轻甲之间金属互碰,发出铮然之声,一百多名狐狸耳战士瞬间杀气冲天,严阵以待。
他们并未拔出武器,但每个人的站姿都已经微微前倾,整齐划一地盯住斯洛伐与其随从,像是下一秒只等狄安娜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些狂妄的拉文洛克人摁进尘土,打的连亲妈都不认识!
“大小姐,您说话。”星见隼冷冷道,眼神却死死的盯着对方几人。
狄安娜却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那一双琥珀色的蛇眸随即掀开,缓缓抬起,带着深渊般的冷意,牢牢锁定斯洛伐的眼睛。
那是一种不带火气的、克制到极点的冷意——像毒蛇在日光中缓缓抬头,竖瞳半闭,下一刻就可能扑咬。
“你,”她语气轻冷,尾音似雾中寒针,“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不带怒意,但周围原本还在打趣的拉文洛克随从笑声瞬间一滞,被她蛇瞳一盯,顿觉如坠冰窟,脊背冷汗倏然而下,像是直面某种远古猛兽的凝视。
其中一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喉咙发紧;另一个试图笑一声缓和气氛,却发觉喉咙像被砂纸刮过,只发出干涩的咳嗽。
唯独斯洛伐仍旧一脸不以为意,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笑意反而更张狂了几分。
“干嘛?我这人说话就直,再说——我也只是想研究研究嘛……”
他说着说着,嘴角一挑,脸上带着挑衅与淫邪,目光再次、毫无掩饰地落在狄安娜腰侧的蛇尾上。
“蛇希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话音未落。
啪嗒。
那是一个极细微的齿轮咬合声,从狄安娜腰间传来。
只见那银红交错的匣子骤然开启,一道细红瞬间从内部弹出,像是某种电磁锁或神经触发机制被激活,齿轮咬合时发出咔咔咔低鸣,如骨骼紧紧扣在一起,令人心悸。
与此同时,那条碧青色的蛇尾忽然一顿,尾端轻轻扬起,狄安娜单手举着一把猩红的镰刀,双面镀刃在阳光照耀下寒芒四射,锋利的尖端对准斯洛伐的脖子,只差微毫。
但就那一丝——
锋刃未触,却已破皮。
斯洛伐脖颈右侧皮肤被划出一道纤细的血线,鲜红血珠随之渗出,在肌肤上缓缓滑落,沿着锁骨滴入衣襟。
他怔住了,身体本能僵硬,直到冰凉刺痛爬上神经,他才终于意识到那是真的流血了。
他的喉结轻颤了一下,却一动不敢动。
周围,一百二十名星见家族战力,此刻动作整齐划一。
“唰——!”
一道利落的齐声响起,数十柄太刀齐齐出鞘,寒光映日,狐狸耳们步法对称,每人前踏半步,姿态收束却极具杀气,双目死死盯着被包围的几人,气势瞬间锁死整个场地。
这是一支真正习惯在高压下训练出来的队伍,纪律和杀意同在。他们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随时准备让地上多几个不能动弹的躯体。
而那些刚刚还在哄笑的拉文洛克随从,这一刻脸色彻底变了。
“别、别乱来……”
“冷静点……是误会、误会啊……”
有人声音发抖,有人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更有人忍不住偷偷瞄了眼斯洛伐——此刻那家伙满脸涨红,眼角抽搐,身子僵得像根木桩,一动也不敢动。
“……你说你没事惹这群煞星干什么啊……”
“胆敢欺辱大小姐,杀!”星见隼一声低喝,太刀的杀气更聚。
“杀!!!”尾随其后的星见分队长们早已将对方几人的退路封死。
随着星见家这一边动作的迅猛爆发,整个斯科特哨站的营地也被这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动。
最先赶来的,是梅弗劳尔家的几个参战士官——
他们本就在不远处的战术帐前商讨战图,此刻听见动静纷纷转头,一看情势,登时怔住。
“哇哦……”其中一人吹了个口哨,“那是……星见家的营地?这群拉文洛克的纨绔惹她干嘛去了?”
“听说星见家的大小姐当初可是独自穿越空洞的……啧,真活腻了。”
“这回真精彩了。”梅弗劳尔家的副将甚至忍不住撑着下巴看戏,脸上是明显的幸灾乐祸,“我押拉文洛克家今晚之前就得去星见家赔罪。”
而在更外围,不少其他家族的小队成员、佣兵与独立探索者也三三两两围拢过来,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家族间摩擦”——
他们有的面露讥笑,有的冷眼旁观,更多人则是压根不想插手,只觉得好看,爱看,插兜看!
“终于有人敢收拾拉文洛克这群臭气冲天的家伙了。”
“谁让他们仗着有点背景天天横着走……这回踢到铁板了。”
而在这众目睽睽下,狄安娜站在所有光与目光的正中。
她的身姿未动,神色未改,只是那双蛇瞳如同琥珀中封存的冷火,静静凝视着斯洛伐,仿佛下一瞬就能判断——这人还有没有资格喘气。
镰锋不动,但杀意未收。
“听好了,斯洛伐。”她声音平静而压抑,字字如锤,“我不介意在哨站前线杀人,不要以为我不敢!”
凛冽的威势从狄安娜周身迸发,周围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纷纷被这股威势压得脊骨发凉。
“喂、喂、别开玩笑了……”
“真要出人命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住手!!快住手!!”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两道身影从营地人群中狂奔而来,几乎是拼了命地挤开围观的人。
前头的是身穿标准军用外骨骼的防卫军哨站统筹官,肩头的军徽因奔跑而歪斜;紧随其后的是空协驻地的临时行动协调官,一个戴着战术眼镜的青年研究员模样,头发因出汗而黏在额角,整个人脸色灰白。
两人几乎是狼狈地挤到两方阵势中央,拦在狄安娜和斯洛伐之间,呼吸未稳就急忙伸手劝阻。
“大小姐!冷静——冷静!这是哨站,不是战场,请、请节制动武!”
“斯洛伐阁下……你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请立刻配合管理,否则我马上通报上级!”
两人一左一右挡在中央,背后的冷汗直往下滴,脚下还被碎石绊了几下。
这时,狄安娜缓缓收回视线。
她缓缓低头,仿佛看也懒得看那两个在她和镰刀之间哆嗦求和的男人,只是轻轻低语一声。
“这是你第一次,也是你最后一次。”
“再有下次,我会直接让你拉文洛克家少一个人。”
她说完这句话,手腕轻转,那柄猩红战镰便如风中灵蛇般合入鞘匣,“咔”一声清响中回入腰侧的匣子,蛇尾同时低垂,银环微响。
而那股直逼心肺的压力,也终于在这一刻悄然散去。
周围空气仿佛松了一口气,有人悄悄呼了声“谢天谢地”,更多人则是还维持着挺直的站姿不敢动,脖子上全是冷汗。
斯洛伐的脸色一阵苍白、一阵涨红,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后退了半步。他本想回嘴,但喉咙一动,刺痛感再次提醒他那道伤口尚在,热热的血还未止住。
他咬牙切齿,却再无胆气硬撑,终究一言未发。
他很清楚,此刻若他再多嘴半句,星见家的人绝不会只是抽刀对峙了事。
“隼,把人叫回来,准备出发。”狄安娜转身,语气已恢复平静,甚至透着轻描淡写。
星见隼利落地低头应道:“是!”
刷——
如同操练般的刀入鞘之声齐响。
那一瞬,太刀整齐地归入刀鞘,刀尖撞鞘口的“咔哒”声在营地中层层回响,宛若战鼓落锤、号角终止。
所有星见家战力瞬间恢复队形,重归秩序,仿佛之前只是短暂演练。
而斯洛伐身后的几个随从,则完全不敢抬头,像刚从地狱爬回来一般,一个个脸色惨白,有人甚至已悄悄后退到了营帐边缘,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现场一片沉默,围观的军人和其他家族成员彼此交换眼神,脸上露出复杂神色——既有畏惧,也有某种难以掩饰的钦服。
“……这一届的星见家,看来比以前更可怕了。”
“这就是星见家不出世的大小姐啊,真有威势!”
“拉文洛克这回丢脸丢到家了。”
而斯洛伐,终究还是没再说话。
他只是抬手狠狠一抹脖颈上的血迹,指尖因用力而发颤,眼神闪动间已难再维持以往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
他咬着牙转身离去,步伐踉跄,“该死的,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