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乾立于讲道台侧方的云阶之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逐渐坐满的修士。他刚刚向女娲娘娘和通天教主点头示意,心中正思忖着此次讲道如何开场,如何能将崆峒印中蕴含的大地造化法则更好地传递出去。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天地间再次泛起异样的波动。并非如女娲降临时那般柔和的彩色光华,也不同于通天到来时的青色威压,而是一种带着几分金光与祥和,却又夹杂着些许空灵缥缈感的气息。
青乾微微抬首,只见天空云层再次聚拢,但并非阴沉,而是呈现出一种澄澈的金色,如同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云层中隐约传来阵阵梵音,并非凡俗的诵经声,而是仿佛自宇宙初开便存在的、亘古不变的妙音。
“西方教主,接引道人来了。”
青乾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云层散开,一道金光自天而降,却并非直接落下,而是在半空中便缓缓凝实,化作一道身披金色袈裟、面容慈和却难掩威严的身影。此人正是西方接引圣人。
接引落下身形,目光先是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修士,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讲道台旁的青乾身上,再转向女娲与通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青乾见状,也不再维持之前的静默,朗声道:“原来是接引道友驾临蓬丘,有失远迎。”他身形一闪,便已来到接引面前,同样微微拱手。
“青乾道友言重了。”接引圣人面带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好奇与审视,“听闻道友此次三讲,颇有深意,故而来此聆听,亦想与道友探讨一二。”
青乾点头,示意他可以入座。此时,讲道台前广场上,所有修士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这三位站在洪荒世界顶峰的存在齐聚于此,今日的蓬丘三讲,必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等待着青乾圣人的开讲。
接引圣人被青乾引到一旁专门为他准备的席位坐下。他环顾四周,只见那原本就已十分广阔的庭院,此刻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各路大能、妖仙、人族修士,甚至一些散修,层层叠叠,几乎将每一寸空间都站满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期待与敬畏,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接引看着眼前这人头攒动的景象,又想起当年在紫霄宫听道的情景——那般清冷,寥寥数人,皆是洪荒顶尖人物,每一次开口都可能是决定气运的机缘。相比之下,今日这阵仗,简直可以用“热闹”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是“喧嚣”了。
他脸上那原本还算平和的笑容,微微一僵,仿佛嘴角肌肉有些不听使唤地抽动了一下,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青乾身上,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对比意味,缓缓说道:
“青乾道友啊,你这讲道,可真是比当年紫霄宫的盛况,还要热闹上三分啊。连庭院角落里打盹的小道童,恐怕都挤了进来,想沾沾这无上道韵呢。”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既是在恭维青乾人气之盛,又隐隐透着几分“你这讲道水平真有高到让这么多人挤破头?还是说只是场面热闹,没什么真东西?”的质疑意味。他故意将“热闹”二字咬得略重,仿佛在强调这并非他心中那般清静玄妙的道场。周围的一些修士听出了接引圣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不禁相互对视,眼中闪过一丝会心的笑意,也有人对接引圣人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暗自不齿。青乾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接引,眼神深邃。
接引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就像一根细小的刺,精准地扎在了青乾看似平和的心湖上。青乾原本平静的脸上,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接引圣人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为接引的“小聪明”感到惋惜。
“哦?”青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庭院,让每一个修士都听得真真切切。“接引道友此言,倒让贫道有些好奇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听众,仿佛在强调他们的存在,然后才将目光重新锁定在接引身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
“贫道今日所讲,不过是些皮毛小道,雕虫小技罢了,哪能和鸿钧道祖那贯通三界、包罗万象的大道相比?道祖亲传,那才是真正的玄门正宗,是天地至理。”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讽,继续说道:“不像某些人,明明出身玄门,却对道祖真言视若无睹,专讲些旁门左道、自创歪理,甚至不惜背弃师门,另立山头,这难道不是离经叛道?”
“你说贫道讲道热闹?”青乾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屑,“这热闹,是众生自发而来,是他们对大道的渴求!而你眼中所谓的‘清静’,不过是孤芳自赏,自以为高人一等罢了!”
他最后那句话,如同重锤般砸在接引心上,也砸在了在场所有修士的心上。青乾说完,便不再看接引,重新转回头,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只是清风拂过,不留痕迹。但他的话语,却像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接引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庭院里一片寂静,连风吹叶动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众修士们虽然身在庭院之中,但心思却早已被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番对话搅得翻江倒海。
许多截教弟子,尤其是那些亲见自家教主被接引言语挤兑过的,此刻脸上都露出了掩不住的得意和快意。 心里暗道:“好一个我师尊!果然是气度非凡,嘴上功夫更是了得!这接引平日里道貌岸然,没想到被师尊几句话就戳破了伪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当真是大快人心!”
一些原本对青乾道统有所疑虑,甚至觉得他“离经叛道”的散修或旁门弟子,此刻心中也起了波澜。 他们想:“青乾圣人说的‘小道’是‘皮毛’,‘大道’才‘包罗万象’……这话听着,倒也有些道理。我们这些小修士,不也正是从一点一滴的‘小道’开始,慢慢积累,才窥得大道门径么?这青乾圣人讲道,说是‘小道’,但能让这么多人自发前来,可见其中自有玄妙,并非全无价值。倒是那位接引圣人,被这么一怼,显得有些……失了风度?”
而那些来自西方教,或是平日里就与西方教交好的修士,则一个个面色凝重,心中充满了不忿和屈辱。 有人低声嘀咕:“岂有此理!青乾圣人这是明着贬低我西方教,说我们‘离经叛道’!虽然我教圣人是另立门户,但这也是道祖默许,各教各派,何分彼此?他青乾圣人凭什么如此傲慢?真是欺人太甚!”
更有人心思缜密,在琢磨青乾话语里的深意。 他们想:“青乾圣人特意点出‘出身玄门’,又说是‘背弃师门’……难道他说的‘离经叛道之人’,并非指接引圣人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或者,他是在影射西方教某些行事方式,与玄门正宗有所偏离?这话说得,真是既痛快,又隐晦,让人回味无穷。”
还有一部分修士,则是纯粹的看客心态。 他们对两边都谈不上亲近或敌视,只是觉得这场对话太精彩了。一个看似平和实则锋芒毕露,一个表面淡然却被戳得体无完肤。他们暗自庆幸自己有机会亲历这等场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好戏!真是好戏!圣人之间的交锋,原来也可以是这样针锋相对,毫不留情!”
青乾那番掷地有声的回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每一个听讲者的心中都激起了不同的涟漪。他们或欣喜,或愤慨,或沉思,或兴奋,但无一例外,都更加期待接下来青乾圣人究竟会讲些什么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加浓厚了。
青乾不再理会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的接引,以及周围那些或惊讶、或思索、或暗自兴奋的目光。他缓缓抬起手,那手势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引力,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吸引过去。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庭院,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青乾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青乾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奥秘。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周身的光芒内敛,但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沉凝的气息却缓缓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巨网,将整个庭院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