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的梧桐叶落满了侯府的青砖,西伯侯姬昌捧着龟甲的手微微发颤。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最后在甲心凝成个字,边缘还沾着几点暗红的血渍——那是他刺破指尖,以心头血催动的先天卦术。
侯爷,卦象如何?散宜生站在一旁,看着龟甲上的纹路,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刚从朝歌回来,亲眼见了帝辛的荒唐,也亲耳听了百姓对新王登基的唾骂。
姬昌将龟甲放在案上,指尖抚过那道最深的裂纹:他声音沙哑,带着种看透天命的疲惫,此去朝歌,有牢狱之灾,虽不至死,却要折损十年气运,脱层皮才能回来。
散宜生脸色骤变:那...那不去便是!大王昏庸,费仲尤浑奸佞,此去分明是鸿门宴!
不去?姬昌苦笑,拿起案上的诏书,上面违令者,夷三族的字样刺得人眼疼,帝辛虽疯,龙威仍在。八百诸侯都去,西岐若抗旨,正好给了他们兴师问罪的借口。更何况...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诏书里的字迹,看似癫狂,实则藏着章法,不像是醉汉能写的。
散宜生不解:侯爷的意思是...
帝辛或许是装的。姬昌指尖叩着案几,费仲尤浑跳得越欢,越像是在遮掩什么。只是西方教的人在朝歌盘桓不去,他们的目标,恐怕不只是我西岐。
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备车。我带散宜生、闳夭几人轻车简从,其余人守好西岐,无论朝歌传来什么消息,都不可妄动。
侯爷!散宜生急道,卦象示凶,您何必亲身犯险?不如让世子伯邑考...
我若不去,西岐怕是真要遭毒手。再说,卦象说不致死,脱层皮,可见还有转圜的余地。
临行前夜,姬昌又卜了一卦。这次的裂纹化作一条锁链,缠在一株梧桐树上——梧桐是西岐的象征,锁链则预示着囚禁。他抚着胡须长叹:也罢,该来的总会来。只是委屈了西岐的百姓,要等我些时日了。
三日后,姬昌的车队驶出西岐城。没有旌旗仪仗,只有三辆青布马车,车轮碾过黄土路时,扬起的尘埃里都带着萧瑟。
散宜生坐在车中,看着姬昌闭目养神,忍不住问:侯爷,您说帝辛若真是装的,他这般折腾,究竟想做什么?
姬昌睁开眼,望向车窗外掠过的田野:无非是借昏庸之名,行布局之实。召集八百诸侯,怕是想一网打尽那些与阐教、西方教勾连的人。只是他忘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么逼诸侯,迟早会逼出反来。
他忽然笑了笑:不过这倒合了我的心意。乱局之中,才有生机。
车队行至燕山时,天忽然变了。原本晴朗的日头被乌云吞没,狂风卷着沙石打在车帘上,发出的声响。
要下雨了?闳夭掀开车帘,话音刚落,一道紫电就如巨龙般撕裂云层,直直劈在前方的山坳里,震得马车都晃了三晃。
姬昌猛地坐直身体:好强的雷气!不像是寻常天雷!
他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只见山坳里还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却奇异地混着一丝淡淡的清灵之气。更古怪的是,雷声刚歇,就有婴儿的哭啼声顺着风飘过来,咿咿呀呀,在这荒山野岭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婴儿?散宜生皱眉。
姬昌却心头一动,循着哭声往山坳深处走。沙石硌得鞋底发疼,焦糊的草木气息越来越浓,那哭声也越来越近——竟像是从雷劈过的地方传来的。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都愣住了。
只见被雷劈焦的草丛中央,铺着一块半旧的蓝布,布上躺着个襁褓婴儿。孩子不过满月大小,小脸皱巴巴的,却哭得中气十足,四肢还在胡乱蹬踹。最奇的是,他周身竟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将溅过来的泥水都挡在外面。
这...闳夭惊得说不出话,被雷劈过的地方,怎么会有孩子?
姬昌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入手温热,孩子的哭声竟瞬间停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嘴角还咧开个没牙的笑容。
好灵性的孩子。姬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他仔细检查襁褓,无他物。
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散宜生疑惑道,难不成是被天雷送来的?
姬昌没说话,指尖轻轻点在婴儿的额头。一股清润的气息顺着指尖传来,竟让他连日来因卦象而紧绷的心绪都舒缓了不少。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算过的一卦——说他命中该有百子。
如今我已有九十九子,姬昌抱着婴儿,眼中满是慈爱,今日得此麟儿,正好百子满。
散宜生恍然大悟:恭喜侯爷!这孩子定是上天赐给您的!
姬昌给婴儿裹紧襁褓,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上面:既是天雷降世时所得,就叫他雷震子
他抱着孩子往回走,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之前的卦象凶兆都淡了几分。闳夭忍不住问:侯爷,这孩子来历不明,带着他去朝歌,怕是不妥吧?
无妨。姬昌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婴儿,他既是我的缘分,便该随我走这一遭。再说,朝歌之行纵有灾祸,多一个孩子在身边,或许反能逢凶化吉。
车队重新上路时,乌云已散,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燕山的草木上,折射出点点金光。雷震子在姬昌怀里睡得安稳,偶尔咂咂嘴,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散宜生看着侯爷脸上久违的笑容,忽然觉得那凶险的卦象,或许真的藏着一线生机。这从天而降的孩子,说不定就是破局的关键。
姬昌轻轻拍着襁褓,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这孩子身上的气息清正刚猛,带着雷霆之力,绝非寻常婴孩。而那道劈落的紫电,看似凶猛,实则更像在而非——这背后,怕是有高人在暗中安排。
不管是谁的安排,姬昌低声自语,你既入了我的门,便是我姬昌的儿子。
他抬头望向朝歌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哪怕前路有牢狱之灾,哪怕要脱层皮,为了西岐,为了这刚得的百子,他也必须走下去。
马车驶过燕山山口,留下一串车轮印,在黄土路上蜿蜒向前,直指那座弥漫着诡谲气息的朝歌城。而被命名为雷震子的婴儿,在温暖的襁褓里打了个哈欠,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已做好了迎接这乱世风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