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来得比预想的更猛。郭春海把狗皮帽子的耳扇子扎紧,呵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了层冰碴子。他和白桦追着军大衣汉子的踪迹,不知不觉已经翻过了两道山梁。
这方向不对...白桦的鹿皮靴子陷进深雪里,拔出来时带起一蓬雪沫子。女猎手今天辫梢的红绳结了冰,像根小冰溜子似的晃荡。再往前是死人沟,夏天都没人敢进。
郭春海蹲下来查看雪地上的痕迹。军大衣汉子逃跑时留下的脚印时深时浅,右脚明显有点拖——像是受了伤。但奇怪的是,脚印旁边还有道细长的拖痕,像是用树枝扫过雪地。
他在掩盖什么。郭春海刚说完,远处山脊上突然闪过道黑影。白桦的箭地离弦,却听的一声脆响——箭杆被弹开了!
两人摸到山脊下,发现个半人高的石缝。缝隙边缘的冰棱有新鲜断裂的痕迹,石壁上还蹭着块蓝布条。郭春海摸出火柴划亮,火光映出石缝深处——居然堆着十几个麻袋!最上面那个破了口,露出里头裹着苔藓的参苗。
偷参贼的老窝?白桦刚要钻进去,郭春海一把拽住她:等等。他从兜里掏出个皮套子,抽出根细铁丝——重生前当护林员时用这玩意儿探过兽穴。铁丝伸进石缝划拉几下,突然碰响了什么金属物件。
夹子!郭春海冷汗下来了。老猎人常用的狼夹子就爱埋在这种地方。他小心翼翼拨开积雪,果然露出个生锈的铁夹子,齿尖还抹着黑乎乎的玩意儿——不是血,是狼毒!
白桦脸色变了变:我爹就是...话没说完,山那边突然传来声狼嚎。不是常见的声,而是种短促的、像狗叫似的声。
是那头独耳狼!郭春海心头一跳。上辈子他听老猎人说过,有些头狼会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诱猎。果然,嚎声刚落,石缝深处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在麻袋堆里蠕动。
两人刚摆开架势,暴风雪突然加剧。狂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跟小刀片似的。郭春海眯着眼往石缝里瞅,恍惚看见麻袋堆后面闪过道银光——不是金属反光,倒像是...动物的毛色?
先进去避避!白桦拽着他往石缝里钻。刚挤进去半截身子,外头就一声——雪崩了!铺天盖地的雪浪把石缝堵得严严实实,只剩头顶一道缝隙透着微光。
黑暗中,麻袋堆后面传来声呜咽。白桦的火折子亮起来时,两人同时倒吸口凉气——是头母狼!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左耳缺了半截,正蜷在一窝狼崽子旁边。更惊人的是,它脖子上套着个皮项圈,上面拴着半截蓝线!
这是...白桦的箭尖抖了抖。母狼突然人立起来,前爪做出个作揖的动作——这分明是驯化的标志!郭春海这才注意到,狼窝角落里堆着些骨头,看形状像是...狗腿骨?
母狼突然又叫了声。这回听清了,跟山那边传来的嚎声一模一样。它用鼻子把只狼崽子往郭春海跟前拱——那小崽子后腿上系着根红布条,正是他上个月放生的那只傻狍子身上的!
白桦突然跪下来,匕首掉在地上:我爹的狼...女猎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当年驯来送信的...她扒开母狼耳朵后的毛,露出个陈年疤痕——是烫出来的字:。
郭春海脑子里的一声。上辈子听过的传闻突然清晰起来——二十年前红旗林场有个老猎人,驯狼送信被当成特务,后来...
母狼突然焦躁起来,叼起狼崽子往麻袋堆后面拖。郭春海跟过去一看,麻袋后面居然有个地洞!洞口散落着几个大生产烟头,还有只41码的解放鞋——铁掌鞋的!
地洞深处传来水声。白桦的火折子照过去,只见条地下河正汩汩流淌,水面上漂着个木筏子——是用参帮的杉木铲和红绳扎的!筏子上堆着几个麻袋,看形状装的都是参苗。
他们从水路运参!郭春海刚摸出五六半,母狼突然咬住他裤腿往后拽。几乎同时,地洞顶上落下些土渣——有人在上头走动!
白桦反应极快,一脚踹翻麻袋堆堵住洞口。两人刚退回狼窝,头顶的石缝突然透进束强光——是手电!接着传来军大衣汉子沙哑的嗓音:...炸药安好了...十分钟后引爆...
王八蛋!白桦抄起匕首就要往上爬。郭春海却按住她,指了指母狼——老狼正用爪子扒拉某块石板。掀开一看,底下竟是个窄洞,勉强能容人爬行。
狼道!郭春海想起老辈人说过,有些老狼会给自己留逃生通道。他二话不说把狼崽子塞进怀里,跟着母狼就往里钻。白桦断后,临走还不忘抓了把蓝线塞进兜里。
狼道又窄又潮,膝盖磨在石头上火辣辣的疼。爬了约莫百来米,前方突然透进丝亮光。母狼加速冲出去,郭春海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个天然岩洞,中央水潭里停着三四个木筏子,全都装满了参苗。军大衣汉子站在水潭边,正往岩壁上贴炸药!他右手没了金戒指,无名指上裹着血迹斑斑的纱布。
郭春海的五六半抢先开火,子弹打在军大衣汉子脚前。那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蹦起来,转身就往另一个洞口跑。白桦的箭地钉在他小腿上,却见他就地一滚,竟滚进了木筏子里!
拦住他!郭春海刚要追,母狼突然狂吠起来。岩洞顶上的冰棱开始断裂——爆炸要来了!千钧一发之际,白桦拽着他跳进最近的水潭。入水前的最后一瞥,看见军大衣汉子的木筏子顺流而下,转眼就消失在黑暗的水道里...
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头顶。郭春海死死搂住狼崽子,感觉有股暗流拽着他们往前冲。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他们被冲出了山体!外头是条结冰的河,冰层下还能看见木筏子的影子正往下游漂。
白桦挣扎着爬上冰面,嘴唇冻得发紫:那、那是通往县城的暗河...女猎手的箭囊早不知冲哪去了,辫梢的红绳却奇迹般地还在。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李老爷子带着林业公安的人正往这边赶。郭春海怀里的狼崽子突然叫了声,像是在回应什么。顺声望去,独耳母狼正站在高处岩石上,月光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