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雪下得正紧,郭春海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往林子里钻。羊皮袄的领子结了层白霜,呼出的热气在狗皮帽檐上凝成细小的冰晶。他今天没带枪,腰间别着把猎刀,肩上扛着个麻袋——这是去查看半月前下的套子。
咯吱——咯吱——
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郭春海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眼前的雪层。雪地上,一串清晰的足迹延伸向远处的山梁——是狼的脚印,前掌印比后掌印略大,四个趾印呈扇形排列,掌垫的纹路清晰可见。
新鲜的啊...郭春海用皮尺量了量步距,眉头渐渐皱起,七十公分,这狼个头不小。
他顺着足迹追踪了百来米,发现这串足迹渐渐与其他足迹汇合,最终形成一条清晰的——十几匹狼排成一列,后狼踩着前狼的脚印前进,在雪地上留下一条笔直的痕迹。
怪了,郭春海自言自语,往年狼群不进这片林子啊...
远处传来的折枝声。郭春海立刻隐蔽到一棵红松后,只见三十米外的山坡上,三匹灰狼正拖着一只狍子的尸体往山梁上走。领头的公狼体型硕大,肩高得有八十公分,右耳缺了一小块。
耳缺狼?郭春海心头一跳。这特征太像当年那只头狼了,可算年头那狼早该老死了。他悄悄记下狼群离去的方向,决定先回屯里报信。
回屯的路上,郭春海特意绕道去看了自己下的套子。五个套子空了四个,最后一个套住只雪兔,早冻硬了。他取下兔子时发现不对劲——套子周围的雪地上满是狼的足迹,还有被撕咬的痕迹。
这帮畜生...郭春海啐了一口,连套子里的食都抢。
屯口的大榆树下,乌娜吉正抱着孩子跟李婶唠嗑。见郭春海回来,她赶紧迎上来:咋样?套着啥了?
就一只兔子,郭春海把兔子递给李婶,别的都让狼祸害了。
李婶接过兔子,愁眉苦脸地说:春海啊,俺家羊圈昨晚进了狼,叼走两只羊羔...
郭春海心里一下。李婶家羊圈在屯子最里头,往年狼群从不敢这么深入。
我去看看。郭春海把孩子接过来,跟着李婶往她家走。
李婶家羊圈的木栅栏被咬断了两根,雪地上满是狼的脚印和拖痕。郭春海蹲下身仔细检查,发现这些脚印比他在林子里见的还要大些。
不是同一群,他指着地上的足迹,这匹狼前掌有旧伤,走路有点跛。
正说着,二愣子风风火火跑来,脖子上的狼牙坠子甩得老高:春海哥!林场来人说昨晚狼群把三队的羊圈祸害了,丢了十七只羊!
郭春海倒吸一口凉气。十七只羊,这可是大损失!他让乌娜吉先带孩子回家,自己跟着二愣子往林场赶。
林场三队的羊圈一片狼藉。十几只死羊横七竖八地躺着,都是被一口咬断喉咙。场长老周蹲在羊圈边上抽闷烟,见郭春海来了赶紧起身:春海,你可得帮帮忙!这帮狼崽子太猖狂了!
郭春海检查了羊圈的围栏。奇怪的是,围栏完好无损,狼群似乎是从大门进去的。他蹲下身,在门边的雪地上发现了几滴发黑的血迹。
有人受伤了?郭春海指着血迹问。
老周摇摇头:没有啊,昨晚值班的是大刘,好好的。
正说着,大刘提着盏马灯走过来:春海,你看这个。他递过一块沾血的碎布,在羊圈边上捡的。
碎布是军绿色的,像是从什么制服上撕下来的。郭春海凑近闻了闻,有股刺鼻的化学药品味。
不是人血,大刘补充道,我瞅着像狼的血。
郭春海心里一动。他想起在林子里看到的耳缺狼,还有那些被撕咬的套子。这些狼行为反常,莫非...
老周,给我几个人,郭春海站起身,今晚我守羊圈。
天黑前,郭春海带着二愣子和白桦在羊圈周围布防。白桦今天换了装束,羊皮袄外罩了件帆布褂子,腰间别着她父亲留下的猎刀。女猎手蹲在羊圈屋顶,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四周。
设了三处地枪,二愣子搓着手汇报,东南西北各一个,用鱼线连着扳机。
郭春海点点头。地枪是托罗布老爷子教的绝活,把猎枪固定在地上,用细线连着扳机,野兽绊到线就会触发。虽然土了点,但对付狼群很管用。
我去周围转转。郭春海提起五六半,往林子边缘走去。
月光下的雪地泛着蓝光。郭春海刚走到林子边,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很快,整个山梁上都回荡着狼嚎声。
不止一群...郭春海心头一紧。他悄悄退回羊圈,把情况告诉了白桦。
女猎手眯起眼睛:要出事。
半夜里,郭春海正靠着草垛打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声惊醒。雪团二世不知何时来了,正拼命扯他的裤腿。紫貂的小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绿光,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来了!郭春海一个激灵,抄起五六半就往外冲。
羊圈外,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正从黑暗中逼近。郭春海刚要开枪,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些狼不是来猎食的,它们排成半圆形,像是在...包围什么?
东南角的地枪响了,接着是西北角。狼群骚动起来,但并没有逃散。领头的正是那只耳缺狼,它仰头发出一声长嚎,狼群立刻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包围,一拨冲向羊圈!
上房!郭春海一把拽起二愣子。三人刚爬上草垛,狼群就冲进了羊圈。奇怪的是,它们并不攻击羊群,而是...在羊群外围成一圈?
它们在保护羊?二愣子瞪大眼睛。
白桦突然指向羊圈角落:看那儿!
月光下,一个黑影正从羊圈最里面的草堆里钻出来——是个人!穿着军绿色制服,手里还拿着个铁罐子。
偷羊贼!二愣子大喊。
那人见被发现,转身就跑。狼群立刻追了上去,耳缺狼一个飞扑,将那人的背包撕了下来。背包落地,滚出几个小铁罐,罐子上印着俄文。
苏联人?郭春海跳下草垛想去追,却被白桦拦住。
等等,女猎手指着铁罐,那东西不对劲。
确实,铁罐周围的雪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发黑的土地。更奇怪的是,附近的几只羊突然倒地,口吐白沫。
毒药!郭春海恍然大悟,狼群是在阻止他下毒!
那人趁机逃进了林子。狼群没有深追,而是围在那几个铁罐周围,用爪子刨雪掩埋。耳缺狼走到郭春海面前,放下一个东西——是块金属片,上面刻着A7-11。
又一个实验体...郭春海轻声道。狼群似乎听懂了,齐齐仰头长嚎,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屯里,天已蒙蒙亮。乌娜吉还没睡,正用狼油给孩子抹冻疮。见郭春海回来,她赶紧端上热腾腾的苞米粥:咋样?
郭春海把金属片放在桌上:狼群救了羊。
乌娜吉拿起金属片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这...这上面沾的血...
她抓起孩子的小手,只见手腕上的叶脉纹正微微泛着红光,与金属片上的血迹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