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郭春海眯着眼睛走在队伍最前面。
他身后跟着白桦、二愣子和五个屯里最好的猎手,十个人的队伍在雪原上拉成一条弯曲的黑线。羊皮袄的领子结了层冰壳,随着呼吸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郭春海突然举起右拳,整个队伍立刻静止。他蹲下身,用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拨开积雪,露出下面几粒黑色的粪便。不超过两小时。他捏碎一粒闻了闻,七成狍子肉,三成兔子。
白桦凑过来,狼皮帽子上的霜花簌簌落下:狼群改食谱了?我记得它们以前主要吃马鹿。
狍子好抓。二愣子搓着手跺脚,这鬼天气,狼也得省力气。
郭春海没说话,继续沿着足迹前进。狼群的脚印很奇怪,不是常见的直线行进,而是绕着圈子走,时不时还突然折返。更诡异的是,这些脚印完美避开了他们事先布下的所有陷阱——三个铁夹子、两个套索,全都完好无损。
邪门了。老猎人托罗布抽了抽鼻子,这群狼认得铁器的味道?
翻过一道山梁,前方出现片开阔的雪原。郭春海刚要迈步,白桦突然拽住他:等等!她指着雪地上几乎不可辨的痕迹,这儿有东西。
郭春海眯起眼睛,终于看清那是一层极薄的冰壳,伪装得与周围雪地几乎一模一样。他抽出猎刀轻轻一戳,冰壳咔嚓碎裂,露出下面两米深的陷阱坑,底部竖着削尖的木桩。
不是我们的布置。二愣子倒吸一口凉气,谁在咱们地盘上下套?
郭春海用刀尖挑起坑边的一撮毛——灰蓝色,根部发白,明显是狼毛。它们在示警。他突然明白过来,狼群在带我们看这个。
继续前行,类似的陷阱又发现三处。最精巧的一处是用细铁丝连着树枝,只要踩中就会触发一排削尖的竹箭。每个陷阱旁都有狼的脚印和几撮毛发,像是故意留下的标记。
专业手法。白桦检查着竹箭的削切面,不是普通偷猎者。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休整。二愣子从褡裢里掏出冻硬的粘豆包,放在火堆旁烤着。郭春海摊开地图,在上面标记陷阱的位置。
你们看。他指着标记点连成的线,从边境一直延伸到黑瞎子沟,像是专门冲着什么去的。
托罗布老爷子眯起眼睛:这条线正好穿过实验体活动的所有区域。
雪团二世突然从白桦肩头窜下来,炸着毛朝东北方向尖叫。几乎同时,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混在风里时断时续。
郭春海立刻踩灭火堆,打了个分散包抄的手势。十个人悄无声息地散开,借着灌木和地形的掩护向声源靠近。
绕过一片红松林,前方的景象让郭春海瞳孔骤缩:五个穿白色伪装服的人正在雪地上布置某种复杂的装置。领头的疤脸男人正用俄语发号施令,左脸上的伤疤在雪光中格外显眼。
是苏联捕猎队!二愣子压低声音,他们越境了!
郭春海仔细观察那个装置。中央是个半人高的金属笼子,四周连接着天线般的金属杆,顶部还有个不断旋转的雷达似的东西。更诡异的是,笼子里关着只瑟瑟发抖的狼崽,脖子上套着发光的项圈。
声波诱捕器。白桦认出了设备,用特定频率模拟幼崽求救声。
捕猎队突然忙碌起来,疤脸兴奋地指着仪器上的红灯。远处传来狼嚎声,由远及近。郭春海心头一紧——是耳缺狼的族群!
准备干扰。他低声下令,不能让他们得手。
十个人悄悄后撤到安全距离。郭春海从背包里取出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是赵卫东改造的老式收音机,能发射特定频段的干扰波。
三、二、一——
收音机发出刺耳的杂音,捕猎队的装置立刻乱了套。笼子里的狼崽停止哀鸣,转而发出愤怒的低吼。远处的狼嚎声也戛然而止,山林陷入诡异的寂静。
疤脸暴跳如雷,用俄语咒骂着踢打仪器。一个队员突然指向郭春海他们藏身的方向,捕猎队立刻端起枪呈扇形包抄过来。
郭春海一挥手,十个人借着灌木丛的掩护迅速分散。
子弹打在树干上,木屑纷飞。郭春海听到二愣子那边传来一声痛呼,转头看见小伙子捂着胳膊摔倒在雪地里。他立刻折返,拽起二愣子就往岩石后躲。
没事,擦破皮。二愣子龇牙咧嘴地掏出绑带,春海哥,你看!
岩石缝隙里,静静躺着一个金属小盒,上面刻着851厂-7号的字样。郭春海刚捡起来,就听见白桦在远处吹响了报警的骨哨——捕猎队改变方向,朝黑瞎子沟去了!
他们要去实验体的巢穴!二愣子急得直跳脚。
郭春海迅速做出决定:你带这个回屯里找赵卫东,其他人跟我追!
分开行动后,郭春海带着剩下八个人抄近路赶往黑瞎子沟。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不足十米。经过一处冰湖时,白桦突然拉住他:脚印分叉了,三拨人。
果然,雪地上的足迹分成三个方向:一拨继续往黑瞎子沟,一拨折返往边境,最小的一拨却拐向了废弃的军事训练场。
分头追。郭春海点了四个人继续前进,让白桦带两人去训练场,遇到情况鸣枪为号。
当郭春海他们赶到黑瞎子沟时,捕猎队已经架好了设备。这次是个更大的笼子,里面关着两只不断哀鸣的狼崽。疤脸正调试着某种声波发射器,刺耳的高频噪音让远处的林子里传来骚动。
是A7-21!托罗布老爷子低呼,他们在引那怪物出来!
郭春海刚要行动,远处突然传来三声急促的枪响——是白桦的信号!疤脸也听到了,立刻派两个人往枪声方向去。
托罗布,你带人盯着这边。郭春海紧了紧腰带,我去帮白桦。
军事训练场比想象的更近。穿过一片白桦林,锈蚀的铁丝网和水泥墩子出现在视野里。白桦和两个猎人正隐蔽在一堵断墙后,紧张地盯着场地中央。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郭春海倒吸一口凉气:疤脸亲自带着三个人,正用金属探测器在雪地里搜寻什么。他们身边放着个打开的铅盒,里面是五支装着蓝色液体的安瓿瓶。
神经毒素。白桦嘴唇发抖,足够杀死方圆十里的所有哺乳动物。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场地边缘跪着个穿军大衣的人——是安德烈!他的双手被反绑,额头流着血,正用俄语大声咒骂着。
他们在逼问什么。郭春海眯起眼睛,得救他出来。
就在这时,疤脸突然欢呼一声,从雪地里挖出个金属箱。他粗暴地拽起安德烈,把箱子怼到他面前。安德烈却一口唾沫吐在疤脸脸上,换来一记枪托重击。
郭春海不再犹豫,对着天空连开三枪。疤脸一惊,立刻指挥手下找掩体。趁着混乱,白桦一个箭步冲出去,猎刀划过绑绳,拽起安德烈就往回跑。
cпacn6o(谢谢)...安德烈满脸是血,却紧紧抱着那个金属箱,不能...让他们...得到...
疤脸暴怒之下,直接砸碎一支蓝色安瓿瓶扔向训练场中央的水井。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咆哮——A7-21被声波装置引来了!
郭春海拽起安德烈,去黑瞎子沟!
当他们赶到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A7-21站在笼子前痛苦地挣扎,声波让它无法靠近也不敢远离。捕猎队已经架好了麻醉枪,只等它力竭倒地。
安德烈突然挣脱郭春海,踉跄着冲向声波装置。疤脸举枪就射,子弹打在安德烈腿上,他摔倒在雪地里,却仍拼命往前爬。
3akpon yшn(捂住耳朵)!他用尽力气喊道。
郭春海本能地照做。只见安德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伊万的铜哨!刺耳的哨音瞬间盖过声波,A7-21如释重负地抖了抖身子,转身扑向最近的捕猎队员。
场面一片混乱。趁着A7-21制造的机会,郭春海带人解决了剩下的捕猎队员。疤脸见势不妙,跳上摩托就要逃,却被白桦一枪打爆了轮胎,摔进雪堆里动弹不得。
当一切平息,安德烈已经奄奄一息。他颤抖着把金属箱交给郭春海:cпacn6o...(谢谢)...销毁...
箱子里是泛黄的文件和几支蓝色安瓿瓶,标签上写着神经毒剂-A7。白桦快速浏览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实验体的控制终端,能远程释放毒素。
远处传来狼嚎声,耳缺狼带着族群出现在山梁上。A7-21仰天长啸,转身消失在林海中。安德烈望着它们离去的方向,嘴角浮现出最后的微笑。
回屯的路上,郭春海一直抱着那个金属箱。屯口,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一见父亲就咯咯笑,小手直往黑瞎子沟方向指。说来也怪,孩子手腕上的叶脉纹比早晨更红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结束了吗?乌娜吉问。
郭春海望着远方的山峦:不,它们永远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