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双开门，踏入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极其宽敞，仿佛一个独立的云端殿堂。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环绕半壁，窗外是燕京cbd璀璨夺目的夜景，流光溢彩的车河与摩天大楼的灯火交织，仿佛将整座城市的繁华与野心都踩在脚下。
室内层高惊人，天花板上是极简主义的嵌入式灯带，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地面铺着触感细腻的深灰色澳洲长绒地毯，吸音极佳，步履无声。
李曌旭身着剪裁极佳的定制款白色西装套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挺拔而优美的身形。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正坐在那张巨大的弧形黑檀木办公桌后，与几位西装革履、气质严谨中带着日耳曼民族特有的冷峻与精确的男士进行着交谈。
李家的两个女护卫静立在办公室靠墙的阴影处，气息收敛，但锐利的目光时刻关注着场内的细微变化。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带着一些商务谈判固有的凝滞感。
听到开门声，李曌旭抬起头，看到陈阳，她清冷绝艳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唯有陈阳才能察觉的暖意，随即被她迅速收敛，转化为一种在商务场合下恰到好处的带着亲近意味的介绍。
“各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李曌旭优雅从容地站起身，说话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这位是我的丈夫，陈阳。他也是我们华立非常重要的战略顾问。”
陈阳面带温和笑容，步履从容地走上前。
几位德国代表也纷纷礼貌地起身。
为首的是巴斯夫全球高级副总裁、亚太区业务负责人韦伯·施密特，一位头发银白、举止一丝不苟的老者。
李曌旭转向陈阳，切换成汉语，语速稍快地分别进行介绍：“陈阳，这位是巴斯夫的韦伯·施密特先生，这位是他们的首席技术官温斯格·穆勒先生，这位是法律与合约总监弗雷德里克·罗伯特先生，这位是……”她的目光落到最后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神色略显激动的中年男士身上，“这位是战略投资部的高级经理，汉斯·霍夫曼先生。”
陈阳神色自若，主动伸出手，流利的德语脱口而出：“Guten Abend, herr dr. Schmidt. Es freut mich, Sie kennenzulernen.（晚上好，施密特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希望没有打扰到各位的会谈。）
陈阳的出现和流利的德语，瞬间打破了之前略显僵持的氛围。几位德国人眼中都露出欣赏之色。
韦伯·施密特微微一愣，随即迅速与陈阳握手，脸上露出惊讶而欣赏的笑容：“陈先生？您的德语如此流利纯正，令人惊叹！您的到来完全谈不上打扰，只会让我们的会谈增色不少。”
“Guten Abend, herr muller. Ich habe viel von Ihrer Arbeit in der Katalysatorentwicklung geh?rt.”（晚上好，穆勒先生，久闻您在催化剂开发方面的大名。）
陈阳与代表团其他成员一一握手致意，德语问候精准得体，仿佛他本就该出现在这个商业会晤场合。
当他与汉斯?霍夫曼握手时，霍夫曼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他紧紧握住陈阳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professor chen! wir haben uns wiedergetroffen!Ich danke Ihnen immer noch fur das, was Sie damals in berlin getanhaben！”（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我至今仍感激您当年在柏林的出手相助！）
陈阳微微一怔，看着对方，脑海中迅速回忆，很快便从尘封的往事中检索到了对应的面孔。
那是大约六年前，他在欧洲游历，途经柏林时的一段插曲。
当时，眼前这位汉斯·霍夫曼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金融投资公司的中级分析师，因其就职的公司内部倾轧激烈，他不幸被人做局，欠下巨额债务，甚至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而那家私募基金的幕后老板之一，恰巧是陈阳的好友沈西林。陈阳当时恰逢其会，念在霍夫曼本质并非奸恶之徒，且家中尚有年幼的弟妹需要他抚养接济，便出面与沈西林打了个招呼。对沈西林而言，那不过是卖陈阳一个面子，随手放过的蝼蚁；对霍夫曼而言，却是绝处逢生，陈阳不仅保下了他，还帮他还清了部分最紧迫的债务，让他得以摆脱泥潭，重新开始。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会在此地重逢。
陈阳脸上露出恍然和谦和的微笑，用德语温和地回应：“霍尔曼先生，请不必如此。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留在过去吧。看到您如今在巴斯夫这样优秀的企业发展顺利，我很欣慰。”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天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李曌旭，见她神色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李曌旭适时地接过话头，依旧用德语，将话题拉回正轨：“看来世界真的很小。霍尔曼先生是我们这次技术评估团队的核心成员，他的专业意见对我们双方的合作至关重要。”
随着陈阳的到来，尤其是他与霍夫曼这层关系的意外揭示，会议室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
韦伯·施密特等人看向陈阳的眼神，除了对李曌旭丈夫的好奇，更多了一份审视与重视。
而汉斯·霍夫曼，更是毫不掩饰对陈阳的感激与信任。在后续关于晋绥项目中最核心也是最棘手的技术转让，特别是新一代高效催化剂的生产工艺与专利授权的关键条款讨论上，他多次从技术可行性、工业化落地风险控制以及长期合作共赢的角度，给出了倾向于华立方案而且极为专业、数据详实的补充说明和分析。他的发言，有效地打消了德方技术团队内部最后的些许犹豫和顾虑，为协议的最终达成扫清了障碍。
最终，在经过又一轮简短而高效的磋商后，韦伯·施密特与李曌旭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拿起桌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条款对华立极为有利的合作协议，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Frau Li, professor chen。（李女士，陈先生。）” 韦伯·施密特放下笔，再次与李曌旭和陈阳握手，语气中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与一丝如释重负，“我们期待与华立携手，共同推动晋绥项目的成功落地与运营。我相信，这将是巴斯夫在华合作的一个新里程碑，也将是全球能源化工领域一次值得铭记的合作典范。”
“合作愉快，施密特先生。华立必将倾力以赴，确保项目的成功。”李曌旭微笑回应，与对方握手。
陈阳也与之握手：“期待未来的合作。”
送走面带微笑的德国巴斯夫代表团，办公室恢复了安静。
李曌旭对肃立一旁的两名女护卫微微颔首，两人会意，无声地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那扇厚重的红木双开门再次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
李曌旭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轻轻舒了一口气。即便强势如她，主导这样一场涉及巨额资金、尖端技术和国家能源战略的高级别谈判，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
陈阳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光洁如镜的玻璃上，与窗外的璀璨夜景重叠在一起。
“刚才那位霍尔曼，是你安排的？”陈阳语气平和舒缓，听不出息怒。
李曌旭转过身，从办公桌旁恒温恒湿保险柜里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听到丈夫的问话，她动作未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单纯地按照某个人的意志运转，变量始终存在。但充分的准备，尽可能做到知己知彼，总能让事情更顺利地走向预设的轨道。就像你当年帮川西孙家解决祖坟风水困局，从而结识了江老，也让你对依附于江老那个小圈子的方雪峰有所了解，不是吗？”
陈阳心中微凛。蜂鸟小组的情报能力固然出色，但李曌旭能如此清晰具体地掌握他这些并非刻意张扬甚至带有一定隐秘性的人脉细节，其背后所编织的信息网络之广、之深，恐怕远不止一个蜂鸟小组那么简单。这些绵延数代的顶级权贵家族，其深厚的底蕴与积累，确实超乎常人的想象。
李曌旭将那份文件推到陈阳面前，是一式多份、装帧精美的《股权转让协议》。
“喏，签了吧。华立总公司以及旗下能源、化工、地产、高端制造几个核心子公司，总计百分之二十的原始股权。所有前置法律、财务、审计以及必要的监管审批手续，都已经全部走完，只差你这个最终受益人的确认签名了。
陈阳拿起最上面一份，快速翻阅。
条款写得专业而严谨，明确规定了这百分之二十股权的来源（是从李曌旭个人名下直接转让而来）、权利与义务（他享有对应的巨额分红权、对集团重大战略决策的知情权与投票权，但日常的资产管理、投资运作则由新成立的专业化的家族办公室统一负责）、以及为了完成这笔天文数字的资产转移而设计的复杂税务安排和严格的保密条款。
这份协议所涉及的资产价值之巨，足以让他瞬间跻身这个国家财富金字塔的最顶端，成为真正意义上屈指可数的超级富豪。
他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拿起桌上那支万宝龙限量版钢笔，一边在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调侃道：“一不小心，竟然成了华夏最有钱的男人之一了？感觉有点不真实，这下好了，名正言顺，真成吃软饭的了。”
李曌旭看着他流畅的签名动作，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她语气带着些许混合着洞察与温柔的复杂情绪，说道：“你从来就不缺钱，陈阳。你只是……对数字不敏感，或者说，不屑于用数字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只要你愿意，很多时候，只需一句话，就有很多人会毫不犹豫地将半数身家奉上。你早年走南闯北、周游世界，看似随性而行，实则积攒下的善缘和人脉，才是你真正无可估量的财富。比如……川西孙家的孙少卿，东南船王吴靖远，那位在海外华人圈子里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报业女王许曼君，还有沈西林……”
她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语气刻意放缓，带着提醒的意味：“不过，你要清楚你现在的立场。沈西林最近的金融运作很活跃，通过他在开曼群岛层层嵌套的离岸基金，正在大规模收购几家欧美拥有敏感军民两用技术的初创公司，动作很隐蔽，手法也很老辣。根据我们掌握的资金流向分析，其中几笔巨额资金的源头……似乎与罗素家族那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游走于灰色地带，玩的还是资本腾挪、杠杆收购、低买高卖那一套，与我们目前要打造的以实体科技和核心制造为基础的产业帝国，路子并不完全一样。”
陈阳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放下笔，目光平静地看向妻子，说道：“资本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驾驭它的智慧和规束它的制度。沈西林是江湖里的鲶鱼，他能搅动死水，也可能冲垮堤坝。我们需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排斥或者消灭鲶鱼，而是修好加固我们自己的水利工程，完善规则，引导水流，让他的活力能为整体生态所用，而非造成破坏。”
他顿了顿，再次将话题引回刚才的疑问：“所以，霍夫曼，真的只是巧合？”
李曌旭将签好的协议仔细收好，重新锁进保险柜，动作优雅而利落。
她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定制手包，走到陈阳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避重就轻地说：“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蹭饭。忙了一天，饿了。”
两人相携走出办公室。
乘专用电梯直达一层时，电梯门一打开，李曌旭强大的气场再次笼罩四周。
李曌旭自然而亲昵地挽着陈阳走出电梯，步履从容地穿过开阔的大堂，走向主入口那缓缓转动的旋转门。
沿途遇到的华立员工，无论职位高低，无不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躬身问候：“李总！”目光在触及她被李曌旭亲密挽着的陈阳时，则充满了极致的好奇、探究以及难以掩饰的羡慕。
“那位就是……李总的丈夫？”
“天啊，真是难以置信，李总居然会这么挽着一个男人……”
“听说那位才是咱们集团真正的幕后大老板之一，只是平时不管事……”
“我的女神啊……不过他们站在一起，感觉好般配……”
“咦？那个男的侧脸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前段时间那个很火的……什么教授网红？”
“嘘……小声点，别乱说……”
周围隐约的窃窃私语并未逃过陈阳远超常人的敏锐听力。
这是陈阳第一次以如此明确的“男主”身份，与李曌旭公开在公司结伴而行，所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陈阳内心始终平静无波。
一楼大堂璀璨夺目，人来人往。
就在他们穿过宽敞的大堂，走向主入口旋转门的过程中，陈阳的目光随意地一扫，在靠近侧面走廊的一个相对安静的开放式休息区内，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却又焕然一新的身影。
是孙超。
孙超换下了那身外卖工装，穿上了一套还算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虽然略显青涩，但头发梳理得整齐，脸上带着专注和一丝初入新环境的紧张，胸前挂着华立集团的临时工牌。此刻，他正坐在电脑前，身旁是一位表情严肃的老员工，正在对他进行着数据录入与标注流程的指导。孙超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手指在键盘上略显笨拙却又无比执着地尝试着。
李曌旭顺着陈阳的目光看去，淡淡说道：“今天早上，苏玛丽向我汇报，说前台接待了一个人，拿着你亲笔写下的联系方式，来应聘人工智能实验室最基础的数据标注员岗位。我让下面的人力资源部门按特殊流程走了，简单看了一下他的履历……是之前短视频上那个被女友当众分手的外卖员？”
她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不解和属于上位者的审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缺乏专业技能，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人机会。这个社会本质上就是残酷的，优胜劣汰，像他这样的人，每天在底层挣扎的何止千万，资源应该集中在最能创造价值的人身上。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她终究没把“妇人之仁”说出口。
陈阳看着远处那个努力融入新环境的年轻人，缓缓说道：“你说得对，社会是残酷的，资源配置追求效率最大化，这本没有错。任何一个组织，一个国家，想要强大，都必须遵循这条铁律。”
继而他话锋一转：“不过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能只有冰冷的效率和赤裸裸的优胜劣汰，而是需要一定的流动性，需要给那些跌入谷底的人一个看得见、能够通过自身努力爬出来的阶梯。”
他继续道：“孙超这样的人，缺乏的也许不是能力和潜力，而是一个机会，一个方向。我给他指条路，递一张入门券，剩下的靠他自己。如果他真的能抓住，对华立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个忠诚且充满干劲的基层员工。如果他抓不住，自然会被淘汰。这本身也是对资源配置效率的尊重。”
“但这张券本身，传递的是一种信号：在这个体系内，上升的通道，至少没有被完全焊死。这关乎希望，而希望，是社会稳定的压舱石，也是凝聚人心的粘合剂。很多时候，比真金白银更重要。”
他最后看了一眼孙超那努力而卑微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李曌旭，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且，你不觉得，在华立这样冰冷的商业机器里，多一点这样的人情味和意想不到的变数，或许并非坏事吗？谁又能断言，今天的微末之辈，未来不会成为某个关键环节的奇兵呢？”
李曌旭听完，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挽着陈阳的手臂微微紧了紧，轻声道：“你总是有你的道理，走吧。”
两人相携走出华立大厦辉煌气派的旋转门的背影，落在刚刚勉强记住一组复杂操作步骤、因脖颈酸涩而抬起头来活动一下的孙超眼中。
他望着陈阳那并不算特别魁梧，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身影，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位气场强大、容颜绝美的李曌旭，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种豁出一切也要拼出个未来的决绝。他用力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再次埋首于眼前的学习中。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燕京的夜晚，繁华而深邃，隐藏着无数的可能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