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灯火通明,人声熙攘。
陈阳换好了登机牌,正准备走向安检通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国际航班值机区,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脚步微微一顿。
那是一个穿着素雅旗袍、外罩米色风衣的中年女子,身段丰腴,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与疲惫,
正是广和楼的老板娘,柳三娘。
自从她丈夫,江湖百晓生莫名暴毙后,她便接手了那张庞大而隐秘的情报网络,同时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儿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从不离开京城那座经营多年的广和楼。
此刻她竟出现在机场,身边只跟着一个像是助手又像是保镖的年轻男子,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行色匆匆,似乎也要赶赴某个航班。
陈阳心中微微一动,柳三娘在这个时间点离开京城,目的地是哪里?所为何事?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却见柳三娘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VIp通道入口,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就在思索之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特定的视频通话铃声。
陈阳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李曌旭的来电头像。
他按下接听键,屏幕亮起,出现了李曌旭那张清冷绝艳的脸庞。背景似乎是钓鱼台国宾馆某个休息室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幽静的园林夜景,疏影横斜。
“到机场了?”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关切。
“嗯,刚换完登机牌,准备过安检。”陈阳将手机镜头对着周围晃了晃,让她看到机场熙攘的环境。
视频里的李曌旭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谈,妆容依旧精致完美,身着剪裁利落的定制套装,气质卓然,但眉眼间能看出一丝淡淡的倦意。
她看着屏幕里的陈阳,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些许嗔怪,又透着亲昵:“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按时汇报。我还以为陈大司长一出门,就把家里的黄脸婆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黄脸婆”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自带一种反讽的傲娇。
陈阳失笑,低声说道:“天地良心,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我老婆啊。你这要是黄脸婆,那天底下的女人都得羞愧得跳未名湖了。”
“贫嘴。”李曌旭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受用,随即又正色道,“东西都带齐了?路上注意安全,到每个地方……凡事多留个心眼,别仗着本事大就莽撞。”
她顿了顿,继而补充道,“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每天的视频通话。”
“知道了,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保证每天准时汇报,绝不失联。”陈阳低笑,配合着她的话。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李曌旭嘱咐他注意饮食休息,提及各地天气多变,记得添减衣物。陈阳一一应下。
眼看安检排队的人越来越少,陈阳便道:“我先过安检了,晚点再联系。”
“好,去吧。落地平安。”李曌旭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挂断了视频。
通过安检,找到登机口,等待片刻后便开始登机。
……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旅程,在闭目养神中悄然度过。
当飞机平稳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时,已是午夜时分。
机场内依旧灯火通明,但旅客明显稀少了许多,显得有些空旷寂静。
陈阳随着人流走下飞机,踏上廊桥,步伐从容地走向抵达大厅。
然而,就在他刚刚步入大厅,准备前往出租车等候区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像是细微的电流,瞬间掠过他的感知。
并非一道目光,而是两道!
来自不同方向,带着不同的意图和气息。
一道目光隐蔽而专业,带着军警系统特有的那种纪律性和精确感,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只是远远地观察、记录,并无立刻行动的意图。
而另一道目光则更加飘忽、更加难以捉摸,似乎融入了机场大厅的光影与人流之中,带着一种阴柔的窥探感,手法极其高明,几乎超越了普通特工的水平,更接近某种古老的追踪术。
这两拨人,跟踪手段都堪称一流,若是寻常高手,甚至是一般的玄门人士,恐怕都难以察觉。
但在陈阳这位已达“上善若水”境界的陆地神仙感知中,这些伪装和隐藏,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
“有点意思。”陈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毫无所觉,继续以正常的步伐向着机场出口走去。
他决定陪他们玩玩。
来到出租车等候区,陈阳随意上了一辆亮着“空车”灯的普通出租车。
“师傅,去陆家嘴,金茂大厦。”
陈阳报了一个沪市地标性的地址。
司机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有些低,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启动了车辆。
出租车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的霓虹飞速向后掠去。
陈阳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状似小憩,灵觉却悄然蔓延开来,精准地锁定着后方跟踪的车辆,那是一辆黑色的别克GL8商务车和一辆看似普通的白色卡罗拉轿车。
这两辆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技巧娴熟地利用车流进行掩护。
车子驶过卢浦大桥,进入浦西市区,经过一个红绿灯较多、车流速度明显放缓的路段。
跟踪车辆也不得不随之减速,寻找合适的跟车距离。
就是现在!
陈阳忽然睁开眼,对司机说道:“师傅,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就在这里下吧。”
他选择的是一处相对繁华、人行道上仍有零星行人、且便于迅速融入周边环境的路口。
司机似乎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陈阳一眼,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行,这里下车注意安全。”
陈阳迅速扫码付了车费,拉开车门,身影一闪,便融入了人行道上稀疏的人流之中。
这一下变起仓促,后方跟踪的车辆显然都没料到目标会突然在半途、而且是这样一个路口下车。
那辆黑色别克因为前方红灯被迫停下,驾驶员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消失在视线中。
白色卡罗拉则反应稍快,试图立刻绕过路口寻找合适的停车点,但就这么一刹那的耽搁与交通规则的限制,陈阳的身影已经在他们的视野和监控镜头中变得模糊、难以追踪。
陈阳并未急于远离,而是施展出玄妙无比的“仙游步”身法。
他的身形仿佛瞬间化作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青烟,在午夜都市的光怪陆离与建筑物投下的浓重阴影间穿梭,时隐时现。
那步伐看似悠闲信步,像只是夜归的普通市民,实际速度快得惊人,而且移动轨迹飘忽不定,毫无规律可言,完全违背了常人的运动逻辑。
他时而自然地融入一群刚从附近酒吧出来、意犹未尽高声谈笑的年轻人中间,借着他们的声浪和群体移动掩盖自身气息…
时而身形一折,拐入一条灯光昏暗的狭窄弄堂,弄堂里堆积的杂物和晾晒的衣物成为了最佳的掩护…
时而又如鬼魅般从另一条平行主干道旁的地铁出口悄然出现,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他的身影在后方追踪者的感知和视野中,变得虚实难辨,残影留形。
尤其是在那些光影交错、反射复杂的玻璃幕墙区域,仿佛同时出现了好几个“陈阳”在不同的方向移动,极大地干扰和迷惑了他们的判断,使其难以确定哪一个才是真实目标。
那拨手法更接近官方的人员,显然训练有素,心理素质极佳。虽然一时失去了明确目标,但并未慌乱,立刻通过加密通讯频道分散人手,依据对周边地形和交通节点的预判,试图构建一个临时的区域封锁网,通过交叉观察和监控调取来重新定位目标,行动高效且有条不紊。
而另一拨手法更为阴柔诡秘的跟踪者,则似乎对陈阳这种诡异莫测的身法感到有些意外和措手不及。他们的追踪节奏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似乎在重新评估目标的危险等级和行动模式。
陈阳并没有选择直线逃离,而是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的“之”字形轨迹,在几个街区范围内快速游走。
最终,他迅速拐入了一条只有几盏老旧路灯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僻静小巷。
巷子深处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垃圾桶,散发着潮湿微腐的气味。
进入小巷后,他的速度骤然提升,像一道贴地飞掠的影子,瞬间穿过小巷,又从另一端的巷口悄然闪现。
此时,他的位置极其刁钻,恰好是巷口一个巨大广告牌投下的浓重阴影之后,而这个位置,正好处于一个正假装在路边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买烟、实则目光不断扫视周围的“路人”的视觉死角。
此人穿着普通的夹克,身形精悍,动作看似自然,但肌肉时刻处于紧绷状态,耳廓微微动着,显然在专注倾听周围的动静。
陈阳出手如电,右手五指如钩,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对方的左肩肩井穴,一股阴柔却霸道无比的力道瞬间透入,封住了他半边身子的气血运行,同时左手迅捷无比地揭下了对方脸上那层薄如蝉翼、几乎与肤色无异的仿真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脸,是一张陈阳有些熟悉的面孔,轮廓分明,带着军人的刚毅,正是年前他前往豫州处理龙虎山与五仙教冲突时,李曌旭派来跟随保护他的保镖,高战!
高战被制住,脸上瞬间闪过震惊、骇然,以及一丝被识破的尴尬。他显然没料到陈阳的反追踪能力如此恐怖,更没想到自己如此精妙的伪装,在对方眼中竟如同儿戏。
“高战?”陈阳松开手,化解了封住他穴道的劲力,眉头微蹙,“你跟踪我干什么?”
高活动了一下恢复知觉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恭敬地低声道:“陈先生,您……您这身手,真是神鬼莫测。属下奉命行事,是小姐……是李总的意思。”
“李曌旭?”陈阳心中了然,顿时有些无奈,“她让你们来的?”
“是。”高战点头,低声说道,“李总担心您的安全,让我们一组人暗中随行,确保万无一失。而且……”
他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补充道,“我们察觉到,还有另一拨身份不明、手段极其诡异的人也在盯着您,从您出机场就开始了。我们怀疑……可能跟一位叫柳砚卿的女士有关。”
陈阳自然察觉到了另一拨跟踪者,只是没想到高战他们也发现了,并且直接怀疑到了柳砚卿头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陈阳看了看四周,虽然僻静,但并非绝对安全,“带我去你们的临时落脚点。”
“是,陈先生请跟我来。”高战立刻应道,瞬间恢复了特工的专业素养,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无异常后,才引领着陈阳快步走向路边。
让陈阳略微诧异的是,高战并没有呼叫其他车辆,而是径直走向了停在路边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赫然就是刚才他从机场乘坐的那一辆!
高战径直拉开后车门,示意陈阳上车。
陈阳坐进车内,看向驾驶座。那位“司机”此时也摘下了鸭舌帽,回过头,露出一张沉稳刚毅的脸庞,正是另一位中南海保镖出身,被李曌旭安排保护陈阳的张龙!
“陈先生。”张龙恭敬地点头致意。
陈阳瞬间明了,从他走出机场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了李曌旭布下的安全网中。这看似巧合拦下的出租车,实则是精心安排的接应。李曌旭的人,不仅负责跟踪保护,甚至连他可能采取的反追踪行动以及后续的接应路线都预判到了。
“你们李总……真是算无遗策。”陈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份细致入微的保护,让他既感到温暖,又觉得有些过于兴师动众。
车子平稳地驶离街角,汇入夜上海的璀璨车流。
在前往安全屋的路上,陈阳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李曌旭的视频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李曌旭的身影出现,背景换到了一个更为私密的书房或办公室,身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桌上放着一些文件。她似乎刚结束晚宴的应酬,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丝质家居服,卸去了部分妆容,更显清丽,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倦意依旧可见。背景里隐约还有悠扬的古典音乐声缓缓流淌。
“怎么了?”她看到陈阳的背景明显是在行驶的车内,敏锐地问道。
“老婆,没必要这样。”陈阳开门见山,语气温和却带着坚持,“高战和张龙,我见到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真的没必要动用这么多资源跟着我。我要办事,一个人反而更灵活,更安全。”
屏幕那头的李曌旭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里面的琥珀色液体微微荡漾。
她看着屏幕里的陈阳,那双眼尾微挑的漂亮丹凤眼,仿佛能穿透屏幕看进他内心深处:“我猜,你离开京城,肯定会先去查钟小倩的死因。然后顺藤摸瓜,查这事跟柳砚卿有没有关系,再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替她那个养父柳寒山翻案,对不对?”
陈阳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
他知道,此时自己的心思,在这位冰雪聪明且掌握着庞大信息网络的妻子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柳寒山是替罪羊,这点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去推动了。”李曌旭的语气依旧平静,“当年经办那件案子的人里面,有几个手脚本来就不干净,重新彻查不难,很快就会有结果,还那位柳馆长一个清白。这点,你不必额外花费精力。”
她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至于钟小倩的死……那是国安的案子。目前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柳砚卿。但是,陈阳,如果你真想知道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我建议你,直接去问她本人比较好。有些事,绕圈子反而浪费时间。”
陈阳听着妻子的话,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他一方面震惊于李曌旭效率之高,柳寒山沉冤的案子背后涉及复杂的境外势力,在她口中却似乎唾手可解。另一方面,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自己在外与其他女子牵扯不清,甚至可能卷入危险的漩涡,却还要妻子在背后为他劳心劳力,扫清障碍,甚至……包容他可能对另一个女人的关注。
“曌旭,我……”陈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李曌旭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打断了他。
她看着屏幕里丈夫略显疲惫却依旧坚定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带着温柔与无奈:“你只要记住我的好,就行了。别让我担心。”
“我会的。”陈阳郑重承诺。
沉默片刻,他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如果柳砚卿有意盯着我,为什么我在燕京和金陵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明显的跟踪,反而刚到沪市,尾巴就来了?”
视频里的李曌旭轻笑了一声,说道:“陈阳,有没有可能,你在燕京的一举一动,本就一直在柳砚卿的掌控之中?她根本不需要额外派人跟踪你。”
陈阳心中微震。
李曌旭继续道:“我提醒你一下,我查过那位‘天下事尽在耳中’的广和楼柳三娘,她接手的情报网络,其背后真正的主人,或者说,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就是柳砚卿。柳三娘的亡夫,那位百晓生,早年就与柳砚卿在欧洲有过交集,他留下的很多关系网和情报源,柳砚卿都能动用。”
陈阳回想起了燕京国际机场柳三娘匆匆的身影…
“至于金陵,乃至整个苏省……”李曌旭的语气带着些许深意,“那里本就是柳砚卿经营多年的根据地,遍布她的耳目。”
接着,她又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信息:“还有,别忘了,柳砚卿的母亲,方静秋女士,与那位方卫平先生,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关系。这层血缘,虽然不算特别亲近,但在某些时候,足以成为联结的纽带。”
陈阳握着手机,久久无言。
柳三娘是柳砚卿的人?
方静秋与方卫平是堂兄妹?
这倒是令他意外。
李曌旭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带着一丝告诫:“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陈阳,小心别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说完,她不等陈阳回应,便挂断了视频,只留下屏幕渐渐暗下去的微光,映照着陈阳复杂难言的表情。
车窗外,魔都的夜景流光溢彩,繁华如梦。
而车内,陈阳的心沉静了下来。
柳砚卿,你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救父,是为了借我的手重新撬动西方资本的牌局,还是……有着更深层、连我都尚未察觉的目的?
陈阳下意识看向了一眼身旁的双肩包…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式小区,在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前停下。
“陈先生,安全屋到了。”张龙沉稳的声音响起。
陈阳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所有纷乱的思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