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暮秋的白鹿书院裹着银杏香,风一吹,金黄的叶子就像碎金般落在青石板上。砚之(林越)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卷泛黄的《论语》,目光却总不由自主飘向窗边——那里坐着个穿浅绿布裙的姑娘,发间别着支素银簪,耳后露着块淡红色的狐尾胎记,像片藏在银杏叶里的小火苗,烧得他心口又痒又疼。
“先生,您今天走神了三次。”姑娘捧着书走过来,声音软得像浸了温茶,她捏着书角的手指泛白,指缝里露出半块绣帕,上面绣着半截并蒂莲,针脚和他昨夜梦里见到的,分毫不差,“是学生打扰您了吗?”
砚之放下《论语》,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有朋自远方来”,声音发哑:“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璃(青璃)。”姑娘把绣帕往袖里藏了藏,却还是被砚之瞥见了那半截莲,“我是山下农户家的女儿,来书院旁听,想识些字,以后能给在外打仗的哥哥写家书。”
“给哥哥写家书?”砚之的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突然晃过个画面——边关古驿里,穿驿卒服的阿璃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她说的是“给守驿的阿越送干粮”。这画面刚要清晰,又像被风吹散的银杏叶,只剩点暖烘烘的余味,“你袖里的绣帕……能让我看看吗?”
阿璃愣了愣,还是把绣帕递了过去。砚之捏着布料,触感带着她的体温,像团暖雾裹住了指尖——这帕子的质地,这半截莲的花样,和江南雨巷里沈青的绢帕、秦淮画舫上阿璃的绣帕,一模一样。他的指尖在空白处摩挲,突然觉得该补点什么,像很久以前,他在金銮殿上,给皇后补过凤冠上的明珠,在药庐里,给阿璃补过伤口的绷带。
“我娘说,这帕子是她年轻时绣的,”阿璃看着他的动作,声音轻得像风,“她说等我遇到能补完这朵莲的人,就不用再怕黑了——先生,您会绣吗?”
砚之还没回答,书院的大门突然被踹开,四个穿黑衫的人闯进来,为首的面罩上绣着“噬”字,手里的弯刀映着银杏光,泛着冷光。阿璃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往砚之身后躲,攥着他衣袖的手,抖得像风中的银杏叶。
“阿璃,别躲了!”黑衣人往前走了两步,弯刀的刀尖划过旁边的书桌,木屑簌簌落在地上,“跟我们走,省得我们动手——你娘没告诉你,你是‘噬界珠的钥匙’吗?只有你,能打开仙人墓园的禁制!”
“钥匙?”砚之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像道惊雷,炸得他脑海里的碎片晃了晃——他在陨神之地听过,在界海深处听过,甚至在秦淮画舫的暗格里,也有人对着阿璃喊过。他把阿璃护得更紧,手里的《论语》捏得发皱,“她只是个想识字的姑娘,不是什么钥匙,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黑衣人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砚之手里的绣帕,“先生手里的帕子,就是证据吧?半朵并蒂莲,九世都没绣完——砚之先生,您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书院先生吧?您忘了在边关挥过的残剑?忘了在江南画过的莲?忘了在药庐熬过的药?”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砚之的心里,记忆的闸门突然被冲开——边关的风沙里,他握着残剑护着阿璃;江南的雨巷里,他举着油纸伞挡着黑衣人;秦淮的画舫上,他攥着绣帕喊过“阿璃”。那些画面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像刻在骨血里的烙印,清晰得能看清阿璃每一世的眼神。
“我没忘……”砚之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越来越强的坚定,他放下《论语》,捡起地上的断剑——那是书院挂在墙上的旧剑,剑刃缺了口,像极了边关的那柄,“我只是……忘了自己是谁。”
“先生!”阿璃拉住他的胳膊,眼泪掉了下来,“你别跟他们硬拼!他们有刀,你只是个先生!”
“我不是先生。”砚之转过身,看着阿璃的眼睛,指尖拂去她脸上的泪,“我是林越,是那个在玄元大陆的杂役院捡到轮回珠,在万妖谷的祭坛护过你,在界海的飞船上等过你的林越——青璃,我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林越……”青璃的眼泪掉得更凶,却笑了,像雨后初晴的银杏林,“我就知道你会记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黑衣人见状,怒吼一声:“别在这煽情!给我上!把‘钥匙’抓回去!”
两个黑衣人立刻冲上来,弯刀直劈青璃。林越想都没想,举起断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震得他手臂发麻,却没退一步——他记得《九转玄身》的炼体技巧,记得《混沌诀》的基础招式,就算这一世没有灵气,身体的本能也不会忘。
“青璃,拿书简砸他们的腿!”林越喊着,挥剑逼退一个黑衣人,另一个黑衣人趁机砍向他的后背,青璃立刻抓起桌上的书简,狠狠砸在那人的膝盖上。那人吃痛,跪倒在地,林越趁机挥剑,剑刃划破他的肩膀,血溅在银杏叶上,像朵开得刺眼的花。
“你们根本不懂!”林越的声音冷得像冰,断剑指着为首的黑衣人,“九世轮回,从来不是让你们抓什么‘钥匙’,是让我们认回彼此!你们要的噬界珠,在我这里——有我在,你们别想碰她一根手指!”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发白,他能感觉到林越身上的气势,那不是凡人该有的,是像界主、像仙尊一样的压迫感。他咬着牙,挥了挥手:“撤!我们回去禀报!”剩下的黑衣人扶着受伤的同伴,狼狈地跑出了书院,很快消失在银杏林里。
书院恢复了安静,只剩风卷银杏叶的声响。林越放下断剑,转身抱住青璃,手臂收得很紧,像怕她会消失一样——他怕了九世,怕每一世的分离,怕每一世的遗忘,现在终于不用怕了。
“林越,”青璃靠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梦,“你看这绣帕,现在能补完了吗?”
林越拿起绣帕,从怀里摸出支小楷笔,蘸了点墨,笔尖在空白处流转。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半朵并蒂莲很快补成了完整的一对,金线绣的莲心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把绣帕还给青璃,指尖握住她的手:“青璃,下一世不管我们是谁,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带着这朵莲找你。就算你成了村姑,我成了樵夫,就算我们都忘了名字,我也能认出你——因为这莲心,刻的是我们的魂。”
青璃点点头,把绣帕贴身藏好,靠在他身边,看着漫天飘落的银杏叶。风裹着银杏香吹过来,带着属于他们的九世记忆——玄元大陆的灵气、万妖谷的花香、界海的风浪,还有此刻书院的温暖。林越知道,这一世的情劫过了,下一世还会有新的身份、新的危险,可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九世轮回从来不是惩罚,是让他们在一次次分离与重逢里,确认彼此是刻在魂里的归宿。只要握着青璃的手,就算是刀山火海、亿年孤寂,他都能闯过去,都能等到下一次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