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时光之河的水从不是凡间的液态，是揉碎的星辰与凝固的光阴织就的匹练，触到指尖会化作细碎的画面——有玄元大陆杂役院的破窗漏进的月光，有九天界青云宗山门的落雪，有界海深处碎裂的星屑，唯独没有青璃的笑。林越悬浮在河心，霜白的发丝随水流轻轻飘动，周身萦绕着淡金色的法则光晕，这是他在时光之河里的第一百万年，也是距离仙尊境最近的一天。
他的神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宗门大比上靠格斗技巧险胜的修士，百万年的寂静像一把浸了时光的砂刀，起初是钝痛的磨蚀，后来竟成了打磨道心的砥石。他曾无数次在半梦半醒间伸手，仿佛还能触到青璃当年为他擦拭伤口时微凉的指尖，可睁开眼，只有无尽的光阴在眼前流走，像抓不住的沙。“还有多久……”他轻声呢喃，声音在空寂的河底回荡，连回声都带着岁月的沙哑，“我快记不清你瞳孔里的金芒，是比这时光河的光更亮些，还是更暖些了。”
话音刚落，周身的水流突然剧烈翻涌，原本温顺的光阴匹练瞬间化作锋利的刃，朝着他的神魂刺来。林越猛地凝神，却见河水中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最前面的是穿着杂役院破补丁衣服的自己，手里攥着半个冷硬的馒头，脸上还带着被执事扇过的红肿，“林越，你折腾什么？当年在杂役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沉在这时光里，好歹不用再被人欺负，别修了。”
旁边紧跟着的是九天界的自己，满身是血，胸前还插着天道阁修士的剑，眼神里满是绝望，“你连青云宗都护不住，小师弟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是也只能看着？青璃被万魔殿掳走的时候，你不也只能逃？现在修到快仙尊了又怎样？你还是护不住想护的人。”
最后一个身影是界海仙人墓园外的自己，跪在青璃消散的地方，指甲抠进地里，指缝间全是血，“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亲手把噬界珠捏碎的时候，不就该明白吗？她连残魂都未必剩下，你修到仙尊，去哪找她？别自欺欺人了。”
三个身影越靠越近，他们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进林越的神魂里。他的气息开始紊乱，周身的法则光晕忽明忽暗，光阴之刃已经划破了他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浅痕——那不是普通的伤，是时光法则对神魂的反噬，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自己的过去吞噬，永远困在时光之河里。
“闭嘴……”林越咬着牙，额角渗出冷汗，可声音却有些发颤。百万年的孤独本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这些过去的自己，说的全是他藏在心底最不敢面对的软肋。他真的累过，真的想过放弃，尤其是在某个深夜，神魂快要溃散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就这么随波逐流，让时光把自己磨成尘埃。
可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是当年青璃将修为和记忆融入他体内时，留下的一缕最纯粹的气息，像一粒埋在冰雪下的火种，百万年了，从来没灭过。这暖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林越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在无尽森林里，青璃把烤好的妖兽肉递给他，笑着说“林越，你吃吧，我不饿”，她的银发被火光映得发暖，金瞳里全是信任；是在陨神之地，她用精血唤醒他时，虚弱地说“你不能睡，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你的世界”；是在仙人墓园，她消散前最后一句“阿越，别为我难过，你要好好的”。
这些画面像一道光，刺破了过去的阴影。林越猛地抬头，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盯着那些过去的自己，声音不再发颤，反而带着百万年沉淀的坚定：“当年杂役院的我，不想被欺负才要活下去；九天界的我，因为护不住才要变得更强；界海的我，因为青璃没了才要找她——你们说的没错，我输过，我怕过，可我从来没放弃过！”
他抬手，掌心凝聚起一缕淡金色的力量，那力量一半是流动的光，一半是沉寂的暗——是创造与毁灭的雏形。“杂役院的我，想活下来，是为了有一天能不被人踩在脚下；九天界的我，想变强，是为了不再看着身边人死去；现在的我，想修到仙尊，是为了找到青璃，哪怕她只剩一缕残魂，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话音落下，他猛地将掌心的力量推向那些过去的身影。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光阴水流突然变得温顺，那些身影像泡沫一样消散在河水中。原本翻涌的时光河突然平静下来，无数道金色的法则之力从河底升起，围绕着林越旋转，渐渐织成一个巨大的光茧。
光茧里，林越的神魂在剧烈震颤，每一寸都在吸收着时光法则的力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眉心处有两个印记在缓缓融合——一个代表“创造”，是他想留住青璃、留住故乡的执念；一个代表“毁灭”，是他为了清除阻碍、保护珍视之人的决心。这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在他的道心里，竟完美地融成了“守护”二字。
不知过了多久，光茧突然碎裂，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时光河底。林越缓缓睁开眼，霜白的发丝间夹杂着几缕金线，瞳孔里映着时光流转的轨迹，抬手间，河水流转的速度随他的意念变慢，再抬手，河底一块被时光侵蚀的上古残石，竟在他的掌心重新凝聚成形——这是仙尊境才有的力量，掌控创造与毁灭，能在时光长河里自由行走。
他轻轻握住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眼眶却有些发热。百万年的煎熬，不是为了这仙尊的名头，不是为了这掌控法则的力量，只是为了那个承诺——带青璃回家。“青璃，”他对着空寂的时光河轻声说，声音里没有了疲惫，只有从未有过的笃定，“我突破仙尊了，这次，我能护住你了。时光之河的尽头就在前面，等我找到你，咱们就回地球，看我故乡的晚霞，好不好？”
说完，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金光，朝着时光之河的尽头飞去。水流在他身后分开，光阴在他身边流转，百万年的沉寂终于过去，他离青璃，离那个阔别十亿年的故乡，终于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