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无声滑落。
帝凰殿内弥漫的悲痛与狂喜被温情的细流取代。整整一个多月,云凝放下了作为玄鱼帝尊的庞杂事务,像个最寻常也最珍视这段时光的女儿,寸步不离地陪着母亲澹台灵裳。清晨聆听鸟鸣,午后共阅古籍,黄昏相依眺望天边的流霞。她会看着母亲在灵药的滋养和涅盘魂力的自我修复下,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原本因千年沉眠带来的虚浮之气彻底消散,眉宇间沉淀的不仅是温婉,还有那份破茧重生后的柔韧与力量。
澹台灵裳仿佛想将错失的千万年时光都压缩在这短短时日里补回,目光时常贪婪地缠绕在女儿身上,拂过她墨黑的发丝,抚平帝袍上不存在的褶皱。云凝坦然受着这份溺爱,心底缺失的那块被母亲温暖的注视和体温一点点填满、夯实。
当确认母亲不仅完全恢复,甚至状态更胜往昔时,云凝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那份责任与感恩,开始指向该去完成的事情。
这一日,处理完离域传来的寥寥几份绝密要件后,云凝独自穿过曲径回廊,走向了父亲南宫镇天惯常处理家族事务的书房——镇天阁。
镇天阁内氛围肃穆,厚重的千年灵木书架沉淀着岁月的气息。南宫镇天正埋首于一方玉简,眉宇间凝着挥斥方遒的家族掌舵人威严。听到熟悉的、几乎无声却又天然带着帝尊存在感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书房的灵玉大门无声滑开,云凝的身影出现。她依旧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紫帝袍,身姿挺拔如孤月神竹,但那周身属于玄鱼帝尊的、令人心悸的无上威严此刻被她完美地收敛内蕴,像出鞘后又归鞘的神兵,留下的是属于“南宫云凝”的清冽沉静。
“父亲。”她唤了一声,声音平和。
南宫镇天放下手中玉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随即化为沉稳的慈爱:“凝儿来了。”他并未起身相迎帝尊,只做了一个示意她落座的手势,这是父亲与回归女儿之间无言的默契。
云凝缓步走近巨大的书案,并未坐下。她微微抬手,一枚流转着玄奥空间波动的须弥戒凭空出现,悬浮在书案之上。
“父亲,”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这些年,辛苦您了。守护家族,护持母亲,殚精竭虑。”她的目光落在父亲明显比往昔添了几分风霜痕迹的脸庞上。
南宫镇天心中微涩,更多的却是自豪:“份内之事,何谈辛苦。倒是你……”
云凝轻轻摇头,打断父亲的话头,那须弥戒光芒一闪,十几个大小各异、材质不同的玉盒、玉瓶、玉简如被无形之手托举着,稳稳落在宽大的书案上。顿时,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精纯灵气弥漫开来,书房内仿佛下了一场灵雨,让南宫镇天这位神尊强者都感到精神一振!
盒中流淌着霞光的九转涅盘神丹,瓶内封存着如同液态星辰的星辰神髓,玉简上铭刻着大道天音的古神修炼法门……每一样,都足以让神界顶尖势力掀起腥风血雨!这是玄鱼帝尊的手笔,足以支撑整个南宫家族未来数万年的核心修炼所需,甚至是冲击更高境界的无上底蕴!
“一些用得上的资源,父亲收好。”云凝的话语依旧淡然,仿佛拿出的不是价值连城的至宝,而只是几本寻常书籍。
南宫镇天望着案头足以撼动神界格局的宝物,虎目震动。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女儿的这份手笔和心意……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推拒,只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微沉:“凝儿,这份心意,为父,替家族收下了。南宫家,会铭记。”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物移向一旁,动作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收好之后,他重新看向云凝,目光深沉而复杂。
云凝迎着父亲的目光,继续说道,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父亲,对外,我只是南宫家族的女儿,‘云凝’。对内,我的修为境界,南宫子弟皆可知晓。只一点,我不希望家族,因为我的身份,陷入不必要的漩涡或依赖。” 她强调了“女儿”二字,目光清亮而坚决。
南宫镇天瞳孔微缩,随即了然。女儿的担忧他明白。她今日是玄鱼帝尊,威震寰宇,但这份威势是双刃剑。过早暴露或让外界将南宫家族直接与她挂钩,家族子弟可能会滋生不该有的骄狂与依赖,更可能引来无数觊觎甚至明枪暗箭。她希望南宫家族靠自己的拳头打出一片天地,而不是成为她的附属品或累赘。
“为父明白。”南宫镇天的语气斩钉截铁,神色极其郑重,“此事关乎家族未来根基与子弟心性,我稍后便亲自召集所有核心长老与嫡系子弟,立下最高级别禁令!告知族人你的存在,但凡泄你修为一字一句者,视为叛族,神魂俱灭,永世不入宗祠!南宫子弟,当以‘云凝’为傲,更要靠自己挣出路来!” 他眸中寒光一闪,属于家族领袖的铁血和果断尽显无疑。
这番话的分量极重。云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真正的放松。父亲的理解和支持,是她能安心离家的底气。她知道,这位看似威严深沉、实则重情重义的父亲,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南宫家族,将她的身份牢牢锁在了家族内部,她在家,便只是南宫镇天和澹台灵裳的女儿,亦是南宫帝族的至强者。她在外,也只是南宫帝族的嫡女,仅此而已。
“有父亲在,我放心。”云凝颔首。
气氛稍稍缓和。南宫镇天看着女儿恢复了平静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眼前这个倔强冰冷的少女,已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但对家人那份深沉的责任和体贴,从未改变。
“那你接下来……”南宫镇天问道。
云凝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天空,紫金色眼眸深处有光华掠过,带着一丝慎重和……不易察觉的郑重:“我去一趟至尊殿。母亲能回来,神尊君墨寒于我有生死大恩。若非他亲自出手护道,以其时间法则稳固时间长河乱流,替我阻挡诸多时空凶险,虽说若无他我照样能寻回母亲,却会损耗颇多。这等恩情,实乃再造之德。救命之恩已谢过,但护道引魂之助,更为关键。此恩,必须当面,再郑重致谢。”
南宫镇天闻言,神色更为肃然。关于女儿救母的凶险过程,妻子清醒后有过简单提及,其中“神尊君墨寒”这个名字和“时间法则护道”几个字,已让他想象到那场时间彼岸的征途是何等凶险莫测。神尊亲自护道,其意义远超寻常援助,那几乎是分担了女儿生死的重担!这其中的恩情,难以衡量!
“理当如此!”南宫镇天毫不犹豫地道,语气带着尊重,“君神尊高义,对你有护道引路之大恩,更是我南宫家族永世之贵人!你尽管去,多留些时日也无妨。家族这边,自有为父和你娘亲照看,你两个兄长也渐能独当一面。万事勿念,一切安心。”
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位父亲特有的、将千言万语化作支持的力量感:“去吧,忙你的事去。凝儿,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南宫家,永远以你的意志为主,这里永远是你的根,你的家。”
“父亲……”云凝对上南宫镇天眼中那沉淀着理解、骄傲与无限包容的目光,心中最深处有暖流淌过。
所有的强大之下,那份属于“家”的归属感,让她坚硬的心防化作最温柔的湖泊。她不需要再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紫金色的眼眸中漾开温和的笑意,“女儿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目光扫过书案上那些象征着家族未来的神物,没有再逗留。转身,帝袍轻拂,迈步离开镇天阁。阳光在她深紫色的衣袂上跳跃,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晕中,向着那位为她稳定时间长河、护她意识回归的至高神尊所在的至尊殿而去。
南宫镇天站在原地,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许久,才缓缓坐回椅中。他伸出手,轻轻抚过书案上那些冰冷的玉盒,眼底有骄傲,有疼惜,更有无限深远的责任。凝儿给予家族的,是泼天的机缘;她向家族要的,只是一句“这里是你的家”,和对身份的保密承诺。何其贵重,又何其简单。
“来人,”他声音沉稳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传令:核心长老及所有嫡系核心子弟,入镇天阁议事殿!封锁所有空间,启动最高隔绝禁制!” 属于南宫家主的威严在书房内弥漫开来,他必须立刻、绝对地,为女儿扫清任何一丝可能的波澜。她以女儿的身份回到这里,那么南宫家族,就要以整个家族之力,守护这份珍贵无比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