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那句“以你现在的能力,去了青铜门,必死无疑”,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吴邪最后一丝侥幸。巨大的无力感与愧疚之后,一股不甘与决绝的火焰,反而在他心底猛地窜起,越烧越旺。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哥独自去承担那本该属于吴家的、九门欠下的十年之约!他不能任由棠棠姐在沉睡中不知年月地等待!他更不能,让自己永远停留在需要被保护、在真相面前无能为力的境地!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飞速勾勒、清晰——
变强!必须变强!不仅仅是为了陷入沉睡的棠棠姐,为了十年后有能力拿着鬼玺去青铜门接回小哥,更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身边珍视的人,为了揭开“它”的重重迷雾,为了弄清楚三叔、解连环、霍仙姑乃至整个九门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
他抬起头,眼中虽然还带着血丝,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海客哥,棠棠姐……她大概需要沉睡多久?”
张海客看着他眼神的变化,心中微微一动,回答道:“阎王血深度沉寂,是身体最本源的自我保护。强行唤醒有害无益。根据古籍记载和张家过往的案例,这种程度的消耗,至少需要三到六年,甚至更久,才能自然复苏,恢复血脉活性。”
三到六年……吴邪在心中默念,这与他预想的十年之约,恰好形成了一个可以努力的时间窗口。
“你打算带她去哪里?”吴邪追问。
“墨脱。”张海客吐出两个字,语气带着一种天然的敬畏与肃穆,“那里有张家一处最古老的、也是最隐秘的圣地。环境特殊,能最大程度温养她的身体,延缓生机流逝,有助于她沉睡中的自我修复。”
“墨脱?”吴邪对这个地名感到陌生,“那里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张海客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片雪域高原:“那里……也是起灵的母亲,白玛,沉睡的地方。”
“小哥的母亲?!”王胖子惊呼出声,差点从临时搭建的床铺上蹦起来,牵动了腿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也不管不顾,“那我们岂不是能见到小哥的娘了?!”
“不可以。”张海客立刻斩钉截铁地否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那里是张家禁地,外人绝不可靠近。而且,白玛夫人的情况……与棠棠不同,更为特殊。”
他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哪些可以说。最终,他还是决定透露部分真相,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白玛夫人……当年为了保住起灵,服下了传说中的藏海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是棠棠……当时她还很小,但已是内定的‘天官’,她动用了一种极其禁忌的、连她自己都未能完全掌握的秘法,结合墨脱圣地的特殊地脉,强行将白玛夫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也导致白玛夫人陷入了比棠棠现在更深层次的、不知期限的漫长沉眠。她需要依靠自身意志和圣地滋养,等待自己苏醒的那一天,外界任何干扰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吴邪,语气格外郑重,仿佛要斩断某种可能产生的联想:“但是你们要清楚,起灵对棠棠,从来不是因为她救了白玛夫人而产生的感激或报答。他们之间的羁绊,源自血脉,始于微时,是无数次并肩作战、生死相托后,自然而然的结果。甚至在白玛夫人出事之前,他们就已经被本家默认为未来的‘起灵’与‘天官’,是注定要携手同行的人。”
这番话,彻底理清了张起灵与张韵棠之间感情的纯粹与必然,也让众人对张韵棠那看似清冷的外表下,所蕴含的深厚情义与强大力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吴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张海客,眼神坚定:“海客哥,我跟你们一起去墨脱。”
张海客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挑眉看着他:“你去做什么?那里是沉睡之地,不是游乐场。而且,我说了,外人不可靠近圣地。”
“我不进圣地。”吴邪语气坚决,“但我需要在墨脱,或者附近,接受训练。张家传承千年,一定有能让外人变强的方法。我不能浪费这十年,更不能让小哥一个人扛下所有。我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能应对‘它’和青铜门的能力!”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嘿!算胖爷我一个!”王胖子立刻嚷嚷起来,他挣扎着坐直身体,拍着胸脯,尽管脸色因疼痛而发白,“不就是训练吗?胖爷我这一身神膘,正好减减!小哥和棠棠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十年后,咱们一起去接小哥回家!”
阿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上前一步,站到了吴邪身边,眼眸中是一片沉静的海洋,无声地表达了她的选择。
解雨臣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看来,我这解家当家的,也得给自己放个长假了。吴邪,需要资金、渠道或者某些‘特殊’物资,随时告诉我。” 他知道,自己无法像他们一样长期离开,但他的支持,将是最坚实的后盾。
霍秀秀看着眼前这群为了彼此可以义无反顾的人,再想到奶奶的算计与最终的结局,心中百感交集。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我回北京,稳住霍家。如果……如果你们需要霍家的资源,随时联系我。”
事情初步商定,但还有一些尘世间的牵绊需要了结。
王胖子杵着树枝,一瘸一拐地找到了正在帮阿贵叔收拾东西的云彩。瑶族少女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眼圈立刻就红了。
“云彩妹子……”王胖子挠了挠头,平时油嘴滑舌的他,此刻却有些笨拙,他看着云彩清澈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所有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道,“胖爷我……要出趟远门,可能……得要些年头才能回来。”
云彩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但她倔强地没有哭出声。
王胖子看着她这样子,心里酸涩得厉害,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有些话,胖爷我再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云彩,我……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不是闹着玩的。这趟出去,是为了办正经事,也是为了……为了能配得上你,能堂堂正正地回来找你。你……你能等胖爷我吗?”
这直白而炽热的告白,让云彩的脸瞬间红透了,她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地传入胖子耳中:“我……我等你。胖子哥,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王胖子顿时觉得身上的伤都不疼了,咧开嘴傻笑起来,重重地点头:“哎!你放心!胖爷我福大命大,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娶你!”
另一边,吴邪和阿宁站在吊脚楼的廊下,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阿宁,”吴邪转过头,看着她精致的侧脸,语气带着深深的歉意,“又一次……把你拉进来了。而且这次,前路未知,可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阿宁转过头,眼眸凝视着他,打断了他的话:“吴邪,还记得在蛇沼,我说过的话吗?”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的命,是棠棠救的。但选择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从决定脱离裘德考的那一刻起,我的路,就已经和你们绑在一起了。不是被你拉进来,而是我自己……选择了同行。”
她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远方,声音轻了些许,却更加坚定:“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你们所要追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想看看……你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吴邪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他不再说抱歉,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
在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墨脱之际,张海客也没有闲着。他需要安排张韵棠的转移,以及应对可能来自“它”或其他势力的干扰。他动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卫星通讯设备,联系了一个人。
“海楼,”张海客对着通讯器说道,语气是罕见的严肃,“是我,海客。准备启动‘雪域’预案。族长已恢复记忆,前往履行约定。大小姐重伤沉睡,需即刻转移至墨脱圣地。另外,有三名‘外人’随行,其中一人是吴邪,族长有托付。你提前清理路径,确保绝对安全,并在外围准备好‘基础训练’所需的一切。我们三日后抵达。”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明白,客哥。‘雪域’预案即刻启动,路径清理和训练准备会在你们抵达前完成。放心。”
而那只被张起灵郑重托付的小白团子,似乎也明白即将到来的长途跋涉和环境的改变。它不再像往常那样调皮捣蛋,而是变得异常安静和警惕。大部分时间,它都蜷缩在沉睡的张韵棠的枕边,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她冰凉的脸颊,仿佛在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和存在守护着她。只有当吴邪或者阿宁靠近时,它才会抬起小脑袋,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他们一会儿,然后轻轻“吱”一声,似乎在确认他们的气息,随后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守护职责。它偶尔会跑到窗边,望着张起灵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看上一会儿,发出几声低低的、带着思念的呜咽,然后又会迅速跑回张韵棠身边,仿佛生怕女主人也突然消失不见。
三日之后,一切准备就绪。两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越野车,载着沉睡的张韵棠(被妥善安置在特制的维生舱内)、张海客、吴邪、王胖子、阿宁,以及必要的生活和训练物资,悄然驶离了巴乃这片承载了太多伤痛与秘密的土地,向着西藏墨脱,那片神秘而圣洁的雪域高原,缓缓驶去。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吴邪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鬼玺。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走上的路。
为了十年之约,为了沉睡的亲人,为了逝去的真相,也为了……成为能够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的,真正的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