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马坐在地上,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数十年间都未曾散去的恐惧。在吴邪等人紧迫的注视下,他终于嘶哑着嗓子,道出了那段被尘封的、毛骨悚然的往事。
几十年前,那支由陈文锦带领的考察队进驻巴乃,在羊角山深处的魔湖附近驻扎。当时物资匮乏,盘马和另外几个寨子里胆大包天的兄弟,觊觎考察队携带的充足干粮和物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趁着考察队大部分人熟睡,发动了袭击。过程极其惨烈,整支考察队,除了当时可能因故外出的个别人,几乎全被他们杀害,尸体被他们用石头坠着,沉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魔湖之中。
“我们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盘马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可是……可是没过几天,那支考察队……他们又出现了!”
“他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样在湖边考察,照样和寨子里的人打招呼……可是,可是我认得他们每个人的脸!就是被我……被我沉到湖底的那些人!”盘马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他们不是人!是鬼!是从湖里爬出来的鬼!”
吴邪、王胖子和张起灵、张韵棠交换了一个眼神。死而复生?这绝无可能。
“不是鬼,”吴邪沉声道,“是被人掉包了。有一批和原考察队一模一样的人,在你们杀人之后,迅速顶替了他们。”
盘马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无法理解。
“这一切的关键,很可能就在你们杀人的地方——羊角山的魔湖。”吴邪得出结论。那支神秘的替换队伍,他们的目的,他们与铁块、与张家、与“它”的关系,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片幽深的湖水。
回到阿贵家,吴邪心绪难平,他想打电话给解雨臣,询问穷奇纹身的调查进展,同时也想分享一下这边惊人的发现。
电话接通,解雨臣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当吴邪问起穷奇图案时,他沉默了一下,坦言暂时还没有确切的线索,但他决定带霍秀秀去一趟新月饭店,找那位消息灵通的尹南风打听打听。
挂了电话,吴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盘马的讲述,塌肩膀的袭击,诡异的铁块,失忆的小哥,还有那支被替换的、如同鬼魅般的考古队……这一切都像巨大的旋涡,将他牢牢卷在中心。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每次遇到危险,几乎都是依靠小哥和棠棠姐才能化险为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吴邪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想起云顶天宫小哥独自断后,想起蛇沼鬼城棠棠姐吐血救人,想起每一次自己只能被动地等待救援或仓皇逃命。一种强烈的、想要变强的渴望在他心中燃烧起来。他不要永远做被保护的那个,他要有能力自保,甚至……有能力去保护他在乎的人。这股决心驱散了些许迷茫,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他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吴邪走出房间,就看到张韵棠正在院子里给张起灵换药。晨光熹微中,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的绷带,检查他手臂和背上那些被火焰燎烧后正在结痂的伤口。
她的动作比昨日轻柔了许多,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冰冷的怒气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不易察觉的心疼。她用棉签蘸着特制的药水,一点点清理着伤口边缘,生怕弄疼他。张起灵安静地坐着,任由她动作,空茫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不知在想什么。
吴邪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等张韵棠包扎完毕,他鼓起勇气,开口请求:“棠棠姐,我……我想跟你学点拳脚功夫。我不想每次遇到事情都拖你们后腿。”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切。王胖子刚好也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凑过来嚷嚷:“对对对!棠棠妹子,还有我!胖爷我也要学!总不能之后老让天真一个人出风头……不是,是不能老让你们二位冲锋陷阵啊!”
张韵棠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坚定的吴邪,又看了看摩拳擦掌的王胖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路数,偏重灵巧、隐匿与精准打击,”她解释道,声音清冷,“依赖身法和银针,需要极佳的身体柔韧性和对力量细微的掌控。不适合你们。”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沉默的张起灵,很自然地说道,“让起灵教。他的基础更扎实,路子也更适合打根基。”
听到她叫出“起灵”这两个字,一直安静坐着的张起灵,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张韵棠,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
“不对。”他看着她,语气肯定,“是小官。不是起灵。”
张韵棠正在收拾药瓶的手猛地一顿。她没抬头,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她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明显慌乱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吴邪和王胖子,瞬间瞪大了眼睛,交换了一个震惊又带着“果然如此”意味的眼神。他们都知道,“小官”这个藏语昵称,对于张起灵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独属于张韵棠的,就是连失忆后的张韵棠都无法彻底抹去的印记。胖子更是用胳膊肘偷偷撞了吴邪一下,挤眉弄眼。
张起灵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带来的微妙效果,他的目光从张韵棠泛红的耳尖移开,落回到吴邪和王胖子身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教。”
教学立刻开始。张起灵虽然失忆,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丝毫未减。他并没有教什么花哨的招式,而是从最基础、也是最枯燥的站桩、呼吸和发力技巧开始。他亲自示范,调整吴邪和胖子歪歪扭扭的姿势,要求极其严格。吴邪和胖子起初还觉得简单,没一会儿就感到双腿发抖,浑身肌肉酸疼,汗如雨下。但看着张起灵那认真甚至称得上严厉的眼神,两人都咬牙坚持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另一边,张韵棠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似在悠闲地“磋磨”着趴在她腿上、被揉得舒服得直哼哼的小白团子,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院子里那三个身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小白团子的绒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喃喃自语:“他刚才……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纠正称呼?还是……在无意识的深处,依旧保留着某种独特的确认和依赖?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涟漪。
训练从清晨持续到日上三竿,又到夕阳西下。吴邪和胖子累得几乎脱形,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他们真切地感受到,每一次坚持,每一次调整,身体里似乎都有新的力量在滋生。
张韵棠看着他们几乎瘫软在地的样子,终于起身走了过来。她看着两人,语气带着一丝劝诫:“练功非一日之事,讲究循序渐进。你们底子薄,操之过急,反而容易伤及根本。”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阿贵家闲置的一个大木桶,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颜色深褐的药汤,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这是舒筋活络、强健骨血的药浴,泡上一个时辰,能缓解疲劳,固本培元。”
吴邪和胖子感激涕零,也顾不得许多,互相搀扶着,龇牙咧嘴地爬进了木桶。当温暖的药力顺着毛孔渗入酸痛的肌肉和骨骼时,那舒爽的感觉让他们几乎呻吟出来,只觉得一天的疲惫都在缓缓消散。
院子里,张起灵依旧沉默地站着,望着远方沉入山峦的夕阳,不知道那空茫的脑海里,是否也映入了晨光中那一抹动人的绯红?寻找记忆的旅途尚未结束,而新的征程,似乎已在这艰苦却充满希望的晨练中,悄然开启。羊角山魔湖的秘密,仍在远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