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地下三层。
秦明轩坐在冰冷的囚室平台上，手中捧着一本戴维斯“恩准”送来的，《哈姆雷特》。
他的手指在书页的边缘轻轻拂过，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但在监控室的戴维斯看来，这只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囚犯，在打发无尽的、绝望的时间。
他不知道，这本书的每一个折角，每一个铅笔画下的微小标记，都是赛拉斯·凯恩博士，那位食人魔天才，为他精心设计的，通往地狱的剧本。
【戴维斯让你发送一份关于苏联武官叛逃的假情报。】
书页上的标记，经过“棋盘密码”的转译，在秦明轩的脑海中形成清晰的文字。
【这是一个经典的‘钓鱼’陷阱。他想通过这份情报，引出你背后根本不存在的‘老王’，然后一网打尽。】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让他彻底疯狂的机会。】
【你的电报，必须充满破绽。用最简单的换位密码，在里面夹杂一些只有业余者才会犯的低级错误。比如，故意拼错一个不重要的单词。】
【最重要的是，在电报的最后，加上一句用暗语写成的求救信号。比如：‘家里没米了，速寄钱’。这会让戴维斯更加坚信，你是一个被金钱和恐惧驱使的，毫无价值的蠢货。】
秦明轩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博士，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走到那台崭新的军用短波电台前，手指在冰冷的按键上，仿佛一个生疏的学徒，笨拙地敲击起来。
“滴……滴滴……滴……”
信号穿越铁壁，越过大洋。
第一份电报，发往了FbI设立的，那个虚假的接收频道。
监控室里。
技术员兴奋地摘下耳机：“头儿！截获了！他发报了！”
电报很快被破译，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米勒看着那份翻译过来的电报，嗤笑一声：“‘家里没米了，速寄钱’？这家伙是真他妈的饿疯了吗？他就不能换个有创意的暗号？”
戴维斯没有笑。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电报，每一个字都仔细地咀嚼着。
业余，愚蠢，贪婪，怕死。
所有的特征，都和他对“李建国”的心理侧写，完美吻合。
“鱼儿，”戴维斯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猎人即将收获时的亢奋，“咬钩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巨大的华盛顿地图上，狠狠地插上了一面代表行动开始的红色旗帜。
“命令下去！‘捕王’行动，正式启动！”
他下令，“三天后，在波托马克公园，我要让那个‘老王’，和他的整个网络，都变成我的功劳簿上，最亮眼的一笔！”
整个FbI华盛顿总部，因为这个“即将落网”的中国间谍网络，而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战争状态。
他们谁也不知道。
在发送完第一份电报后，秦明轩的手指，在频率旋钮上，进行了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转动。
他切换到了另一个，只有他和伊万才知道的，绝密频道。
他的手指再次落在电键上。
这一次，速度快如闪电，节奏精准如手术刀。
发出的，是一份用克格勃最高级别“棋盘密码”加密的，截然不同的信息。
“伊万，鱼饵已撒。”
“地点：波托马克公园，时间：三天后下午三点。”
“FbI行动方案如下：狙击手三名，分别位于林肯纪念堂顶部、华盛顿纪念碑观景台、以及公园对面的柳树街公寓楼。外勤探员十二名，伪装成游客、小贩、以及……一对该死的同性恋情侣。”
“他们的通讯频率是……”
“行动总指挥，戴维斯，就在公园北门外的一辆清洁车里，喝着他那杯该死的，加了三块方糖的黑咖啡。”
“这是FbI送给你们的一场盛宴。”
“别让我失望，同志。”
莫斯科，卢比扬卡广场11号，克格勃总部。
伊万将这份来自“蜂巢”深处的电报，呈送到“钟楼守门人”的面前。
这位远东情报局的局长，看着电报上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FbI行动部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许久，“钟楼守门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伊万老实回答，但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主席同志，他就像一个能看穿一切的幽灵。FbI在他面前，就像一群没穿衣服的小丑。”
“钟楼守门人”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这个“秦公子”，每一次出手，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一次，他竟然直接把FbI的整个行动剧本，都给偷了出来。
“他想干什么？借我们的手，除掉FbI的行动队？”
“不。”伊万摇了摇头，转述了秦明轩在电报里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他想送给戴维斯探员一份‘永生难忘’的礼物。”
“他要我们，派人去现场。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当观众。”
“什么意思？”
“秦先生说，他要让戴维斯亲眼看着，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捞上来的，不是中国间谍，而是一群……休假中的，喝伏特加的苏联游客。”
“钟楼守门人”：“……”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智商被碾压的无力感。
这个计划，太恶毒了。
比直接在公园里引爆炸弹，还要恶毒一万倍。
这是诛心！
这是要把戴维斯，这个FbI的王牌探员，活生生地，逼成第二个约翰·史密斯！
“好……好一个‘永生难忘’的礼物！”
“钟楼守门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去办！就按他说的办！”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从我们驻华盛顿大使馆里，挑几个最能喝，也最能演的伙计！”
“告诉他们，三天后，去波托马克公园野餐。酒，管够！香肠，管够！”
“我要让美国人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红色幽默’！”
三天后，波托马克公园。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戴维斯坐在指挥车里，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公园里，他的人已经全部就位。
“诱饵”李建国，正按照他的指示，坐在指定长椅上，紧张地看着报纸，报纸都拿倒了。
一切，完美。
下午三点整。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礼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公园。
“目标出现！”分析员立刻报告，“正在向‘诱饵’靠近！”
戴维斯的心脏，开始疯狂擂鼓。
“老王”！他终于出现了！
然而，就在那个“老王”，即将走到秦明轩面前时。
异变，陡生！
公园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俄语歌声。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只见七八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勾肩搭背，手里挥舞着伏特加的酒瓶，摇摇晃晃地，闯进了这片区域。
他们旁若无人地在草坪上铺开餐布，摆上成堆的黑面包、酸黄瓜和散发着浓郁蒜味的俄式香肠。
其中一个红鼻子的大汉，甚至还拿出了一架手风琴，开始激情四溢地拉了起来。
整个公园，瞬间被这群不速之客，搅成了一场露天的俄国派对。
指挥车里，戴维斯和米勒都看傻了。
“这……这是哪来的酒鬼？！”米勒目瞪口呆。
戴维斯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等等！不对！”他猛地抓起望远镜，死死地盯住那群酒鬼。
其中一个正在啃香肠的家伙，虽然穿着便服，但戴维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苏联驻华盛顿大使馆的二等秘书！一个在cIA挂了号的，克格勃校官！
戴维斯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一把抢过麦克风，对着所有频道，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撤退！所有人！立刻撤退！”
“这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然而，已经晚了。
那个原本准备和秦明轩接头的“老王”，突然改变方向，径直走到了那群苏联酒鬼面前。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小的，苏联国旗。
然后，他对着那群酒鬼，高声喊了一句俄语。
“为了联盟！乌拉！”
下一秒。
那群刚刚还在唱歌跳舞的“酒鬼”，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扔掉酒瓶，从餐布下面，齐刷刷地掏出了……上了消音器的，马卡洛夫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在阳光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对准了公园里，每一个伪装的FbI探员。
指挥车里，戴维斯看着屏幕上这惊天逆转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诱饵，会钓上来一群克格勃？
为什么那个准备投诚的中国间谍“老王”，会突然变成一个高喊“乌拉”的苏联英雄？
他的“捕王”行动，怎么就变成了……克格勃的团建活动？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另一个屏幕。
屏幕上，那个叫“李建国”的中国学者，正抱着头，蜷缩在长椅底下，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但戴维斯却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那张藏在阴影里的脸。
那脸上，一定挂着他之前看到过的那种，神明般无聊的，该死的笑容！
“噗——”
戴维斯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面前的监视器屏幕上。
鲜红的血液，顺着屏幕缓缓滑落，模糊了公园里那荒诞而血腥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