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他还在外面,刚才明明听见他走了,可能是没走多远又折回来了。我烦躁地吼他,他却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把门打开。逝者已矣,你得往前看。我就问一句,想不想救你三叔?
我心头一震,赶紧开门问他什么意思。梅生伯说:你三叔有裹尸布护着,应该还有救。我是咱们家这辈的郭巨,你得信我。
我以为他又在变着法劝我:什么锅碗瓢盆的,说破天也没用。盗墓这事我死也不会再干了!你要找就找李亨利去,不过我提醒你,张弦和李亨利都邪性得很,最好离他们远点。
越说越激动,我又嚷道:你还想去浙江?金沙遗址的太阳神鸟是国宝!你以为你是谁?敢跟国家对着干?省省吧!
梅生伯笑道:你这倔小子,我们这两天都白劝了。我去金沙遗址不是偷文物,是找长生的线索救你三叔。你被自责冲昏头了,金沙遗址早就被国家保护起来了,我怎么可能动太阳神鸟?那是要掉脑袋的!
他一直强调长生和救三叔的事,我有点动摇了。但我对盗墓实在反感,特别是他们把凤袍和金箔片据为己有。从小看武侠小说的我,心里始终有个行侠仗义的梦,对这种事一直很抵触。
见我犹豫,梅生伯说:这样吧,你就当去旅游散心。到了成都要是还不愿意,我绝不勉强。听这意思,他是非去不可的。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旅游也好,就答应了。
我随手塞了几件换洗衣物,拎上相机和笔记本就出门了。梅生伯一路上谈笑风生,变着法子逗我开心,反倒让我觉得别扭。他总以为我们年轻人看不开,其实我早把那些事埋进心底了。
到成都这段路,我执意要坐火车。虽说现在手头宽裕,可多年的节俭习惯改不掉。梅生伯笑话我拿时间换钱,我倒觉得划算——晚上十一点多到站,正好找地方歇脚,要是坐飞机,到了也只能睡大觉。
火车晃悠到站,我们直奔预订的檀香酒店。说来奇怪,在家总是失眠,这一出门反倒睡得踏实。
第二天清早打车去博物馆,门口那座巨大的太阳神鸟雕塑瞬间抓住了我的目光。沉睡的记忆被猛地拽出来,胸口突然堵得慌。
导游正用标准的解说腔介绍:金沙遗址发现于2001年2月8日,是商周时期的古蜀文化遗址......听到2001年这个年份,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年我七岁,正是遇见粽子王尸厌的时候。至今想不通,它怎么会出现在外界。
难道张弦质问李亨利的话确有其事?西阳铁丘真藏着另一条密道?
跟着人群转到遗迹馆,导游突然提高声调:各位请看,这里就是镇国神器太阳神鸟的出土位置!镇国神器这个说法逗乐了,但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挤到展台前,只见水晶柱里封着的金箔片熠熠生辉,十二道逆时针的芒刺宛如跳动的火焰。
这工艺,这造型,简直和张弦发现的那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正看得出神,梅生伯突然拍我肩膀。回头就看见刁黎明站在不远处,发现我注意到他,立刻堆满笑容走过来。我表面笑着寒暄,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明明亲眼看见他被困在西阳地宫,海猴子把米庆生啃得只剩骨架那会儿,他就站在旁边啊!
当时真是九死一生。他心有余悸地说,你们撤得太快,多亏吴敌折回来救我。可惜他自己......怕是让海猴子给......
老吴他——我刚要接话,后背突然被梅生伯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直抽冷气,赶紧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是 ** 湖了,干这行比咱们都有经验,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我假装不明白。
刁黎明欲言又止。在我追问下,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是关于老吴的。虽说为了保命,可老吴下手也太狠了。
我心里一紧,难道是红兵出事了?连忙追问吴敌的情况,他却不肯多说。借了我的手机说要发消息,摆弄了一会儿就急着告辞,说要去赶车。我检查手机时发现icloud被误开了,顺手关掉了。
参观到博物馆的钢构保护区域时,梅生伯低声提醒:多留个心眼。这小子出来不找自己老板,反倒一个人鬼鬼祟祟来这儿,你不觉得可疑吗?
我满脑子都是红兵的事,随口应付:这就是个旅游景点,能出什么问题?他应该没那个胆子。
梅生伯转而问我:刚才那个玉琮你仔细看了吗?
我想起那个双手平举的雕像:是刻着带羽毛手臂的那个?确实有点古怪。
梅生伯突然紧张起来:你觉得哪里怪?
看他反应这么大,我试探着说:那人手臂上的羽毛,很像张弦说的三青鸟。具体说不上来,就是直觉。
梅生伯下意识摸烟,被导游制止后连连道歉。见他这么反常,我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做事向来有分寸。
正想着,一位戴棒球帽的老者凑过来讨烟:同志,您这大公鸡是老烟吧?能给一根不?
我打量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您也是江北人?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虎牙:我是成都人,年轻时在你们那儿待过几年。听您口音挺亲切的。
我笑着搭话:我三叔二十多年前也在成都做虫草买卖,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都说湖广填四川,咱们说话口音这么像,说不定真是老乡。
老人爽朗大笑,梅生伯从兜里掏出那包烟递过去:难怪要抽大公鸡,原来是老乡啊,都送您吧。这烟我存了二十多年,有点发霉,以前劲儿大,放久了味道淡了,但闻着还挺香,都是回忆的味道。
老人接过烟,梅生伯随口问道:同志是这儿的工作人员?
女导游凑过来介绍:这位是李教授,我们可爱的考古专家。这里倾注了他毕生心血,能见到这么多珍贵文物,全靠他的专业保护。
游客们纷纷鼓掌投去敬佩的目光。梅生伯咧嘴一笑:现在掏烟不拦着了?
女导游机灵地扮个鬼脸:李伯比我还上心呢,有他在比我管用。只要不抽,拿着烟盒晃悠没关系的。
我心说这姑娘卖萌找错对象了吧,放着帅哥不搭理,跟个怪大叔较什么劲。
听说老人是考古专家,我顿时来了兴趣:您好,我姓郭,叫我小郭就行。那个玉琮您熟悉吗?上面图案什么意思?特别是那个平举双臂的鸟人。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趣地反问:小伙子挺特别,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答道:我觉得跟长生信仰有关,像是三青鸟的寓意。总觉得画上的人很眼熟,但这不可能。
李教授盯着我看了两秒,和蔼地笑了:我正在研究鱼凫王,有兴趣可以来我家做客。以前爱吃黄州菜,现在让你们尝尝成都手艺,我老伴做饭很棒。
他递来名片:有事要先忙,改日再聊。我接过一看,印着四川省考古专家李维生教授。李教授冲我笑笑便离开了。
梅生伯故意落在队伍后面,压低声音说:收好名片。觉不觉得这老头像谁?他四下张望,神秘兮兮道:本来带你散心,没想到有收获。他知道三青鸟,不简单,得会会他。
我仔细回想,发现老人神态确实有点像李亨利的父亲,虽然和善,却自带居高临下的气质。
逛累后我们回了酒店。梅生伯非要我联系李教授,被催得没办法,我硬着头皮拨通电话。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毫不惊讶的反应让我放松不少。其实我也想去,但毕竟刚认识,总觉得贸然上门蹭饭怪不好意思的。
我心中愈发疑惑,这位李教授似乎无所不知,他那份历经沧桑的从容淡定,仿佛早已将我看透,令我脊背发凉。这种深藏不露的气质,既让人感到可靠又充满距离感,实在矛盾得很。
转眼间就到了他家。我提着礼物寒暄几句后,李教授朝屋里喊道:小晴,陪外婆做饭去,来客人了。
知道啦!随着清脆的应答声,一个打扮夸张的女孩蹦跳着出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她耳朵上挂满耳钉,头发染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活脱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浓重的眼影更添几分叛逆。那身红色皮夹克配印花黑丝的装扮,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女孩朝我翻了个白眼就转身离开,任凭李教授怎么叫都不理会。李教授尴尬地笑笑:这是我外孙女何晓晴,早晨天晴的那个。唉,都让我给惯坏了。
何晓晴顿时涨红了脸:外公!有客人在呢!
李教授瞪眼道:还知道害臊?再顶嘴,小心我收拾你!
见气氛不对,我连忙打圆场说现在年轻人这样打扮很常见。何晓晴冲我狡黠地眨眨眼,李教授也不再计较,转身从里屋捧出个木匣放在茶几上。
当我看到匣子里整齐排列的十几件淡青色玉琮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珍贵文物连博物馆都难得一见,他家竟收藏了这么多。
这是最新的考古发现,李教授笑着解释,本该上交的,但还有些谜团没解开,暂时由我保管。对了,你姓郭对吧?
我心头一紧,局促地搓着手问:您怎么知道?
不但知道你姓郭,还知道你叫郭为先。李教授眯着眼睛,你们来成都前,李老板特意打过招呼,我们是老交情了。
我正在琢磨是哪个李老板,梅生伯突然插话:李亨利?
心里猛地一沉,难道真被梅生伯猜中了?若李教授真是李亨利的亲戚,那李亨利所谓长生人的说法岂不成了谎言?
李教授爽快地点头承认。
早该想到的,能对我们如此了如指掌的,除了那个富可敌国的李老板还能有谁?梅生伯不动声色地追问:李老板还交代了什么?
就这些。李教授说,他和一位姓张的年轻人先去寻龙洞了,让你们到了自己过去。
我们询问具 ** 置,他笑道:在安县呢,离成都九十多公里,打车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