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起住?”
楚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五个字从墨予白的嘴里说出来,比天方夜谭还要荒唐。
他刚被全公司“人肉”,身世被扒得底裤都不剩,被死死钉在“心机孤儿,为上位不择手段”的耻辱柱上。
现在,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他的顶头上司,要把他接回家“同居”?
这不叫保护,这叫火上浇油!这是要把他最后一丝做人的脸面都剥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不行!”
楚灵想也不想地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逃离什么致命的瘟疫。
“我不住你那儿!”
墨予白就那么看着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不行!”楚灵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他死死攥着手里的U盘,尖锐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墨总,你今天帮我,我谢谢你。但同居?你这是要把我金屋藏娇,好坐实公司里那些谣言吗?!”
“脸面?”墨予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上前一步,那股清冽的木质香气蛮横地将楚灵包裹,“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那栋连门锁都靠不住的破公寓里,等着杜言盺和陆娇娇的人找上门,把你拖进没有摄像头的巷子里……那才叫没有脸面。”
他的声音很平,却让楚灵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冷了下来。
“我……”
楚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墨予白说的是事实。对方既然敢设局约他去废弃工厂,就说明已经无所顾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没有可是。”墨予白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直接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在你那个破出租屋的事情解决之前,你必须住我那里。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拉着楚灵僵硬的身体,穿过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径直走向专属电梯。
一路无话。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安保森严到夸张的半山别墅区。
楚灵像个提线木偶,被墨予白带进那栋装修风格冷硬、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别墅里。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住”的,是来服刑的。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墨予白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一旁躬身等候的管家,“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明天我让秦助理送过来。”
他安排得有条不紊,好像楚灵搬进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楚灵局促地站在巨大的玄关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个误入巨人城堡的格格不巫。
晚饭丰盛得像一场国宴。
昂贵的牛排切开,汁水丰腴,但楚灵吃进嘴里,只觉得像在嚼一块没有任何味道的木头,只有机械的吞咽动作。
周围太安静了,管家轻微的脚步声,刀叉碰撞盘子的清脆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下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会儿是公司论坛上那些恶毒的标题和照片,一会儿是墨予白强硬到不讲道理的保护,一会儿又闪过午饭时,墨文旭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你很像当年救了他的那个小男孩,尤其是眼睛。”
“在想什么?”
墨予白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没什么。”楚灵低下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芦笋。
饭后,墨予白走到露台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处理废弃工厂那边的后续。
楚灵一个人被留在空旷得过分的客厅里。
他坐立难安,起身想去倒杯水,目光却被墙上一幅巨大的全家照牢牢吸住。
照片上,年轻许多的墨文旭和温晴笑得温婉,他们中间站着两个少年,一个严肃,一个开朗,笑容灿烂得晃眼。
其中一个,眉眼间已经有了如今的冷硬轮廓,是墨予白。
而另一个……
楚灵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地走近几步,死死盯着照片上另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汪被阳光晒暖的清澈泉水,干净又纯粹,带着不谙世事的少年气。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楚灵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地碰了碰镜框冰冷的玻璃,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角。
“轰——”
世界在楚灵的耳边瞬间失声。
墨文旭那句“尤其是眼睛”……
杜言盺那句淬了毒的“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和那个人有多像”……
墨予白在地下车库凝视他时,那种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所有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羞辱和纠缠,在这一刻,全部找到了那个唯一的、荒诞到可笑的源头!
所以,那个人,那个所谓的“白月光”,那个让墨予白求而不得、不惜找一个赝品来缅怀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楚灵的心脏,然后在他身体里疯狂搅动。
他不是什么情敌的替身。
他只是一个他人的影子。一个用来慰藉他的道具。
一股混杂着愤怒、荒唐和巨大悲哀的情绪冲上头顶,让他一阵晕眩,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后腰重重地撞在沙发扶手上,才勉强站稳。
“他叫阳光,我的救命恩人。”
墨予白不知何时打完了电话,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楚灵僵硬地转过身,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他……”
“八岁那年,在突发疾病去世了。”
墨予白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今天的天气。
但楚灵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绷得死紧。
原来……是这样。
楚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一直以为墨予白是个冷酷无情的混蛋,却没想到,在这个混蛋的心里,也藏着这样一块腐烂流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可笑的是,这道伤疤,却成了不断鞭笞在他身上的酷刑。
“所以呢?”楚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因为我眼睛像他,所以你就把我调去当保安,让我去擦地,在酒店扒我的衣服……墨予白,你看着一个赝品在你手心里挣扎、痛苦,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是。”
墨予白终于转过头,没有丝毫否认。
他的坦诚,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捅进楚灵的心里。
“但是,”墨予白一步步向他走来,那双深沉的眼眸里,翻涌着楚灵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后来我发现,你们完全不一样。”
他停在楚灵面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楚灵的眼角。
“阳光他爱笑,爱闹,像个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而你,”墨予白的手指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弄,“像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谁碰就扎谁。你的眼睛里,没有阳光,全是藏不住的倔强和……不甘。”
男人的气息将他完全笼罩,楚灵退无可退。
“楚灵,”墨予白的声音压低了,变得沙哑而危险,他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宣告:
“我承认,一开始我接近你,是因为阳光。但我留下你,折腾你,甚至想要得到你……都只是因为,你是楚灵。”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颠覆。
楚灵呆呆地看着墨予白,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再掩饰的、灼热到几乎要将人烧穿的占有欲,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像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令人心悸的沉默中,墨予白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接了起来。
“喂?”
只听了不到三秒,墨予白原本还算缓和的脸色骤然冰封,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冰点。
“在哪儿?”
他挂断电话,那双刚刚还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凛冽的杀意。
他看向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楚灵,声音冷得像冰。
“杜言盺他们,把语嫣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