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一手紧搂着浑身发烫的沈知微,目光如电般扫过杂乱无章的药架。瓶瓶罐罐琳琅满目,却一时难以分辨。他心急如焚,沈知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贴在他胸膛前的脸颊滚烫,显然药性极烈。
“殿……殿下……”沈知微意识模糊,本能地往他胸膛上蹭,试图缓解体内的燥热。
“忍一忍,马上就好。”萧景珩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他眼尖地瞥见一个角落的木架上,几个小瓷瓶贴着的标签字迹相对清晰,其中一个写着“清心散”。他记得太医署也有类似名字的方子,常用于安神定惊,或许能缓解一二。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取过那个白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凉的药香溢出。他倒出几粒褐色药丸在手心,凑到沈知微唇边。“张嘴,咽下去。”
沈知微凭着残存的理智,顺从地吞下药丸。药丸带着凉意滑入喉咙,虽然无法立刻解除那诡异的药性,但一股清凉之气散开,总算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身体的躁动也似乎被稍稍压制。
就在这时,杨健押着面如死灰、狼狈不堪的顾青玄从暗道里走了出来。看到棚内情形,杨健愣了一下,立刻识趣地低下头,将顾青玄重重按跪在地上。
萧景珩见沈知微情况稍稳,心中稍定,但怒火却更盛。他冰冷的目光射向跪在地上的顾青玄,声音寒彻骨髓:“顾青玄!解药在哪里?”
顾青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倚在萧景珩怀里、面色潮红的沈知微,又看了看地上打翻的药炉和残留的粉色粉末,竟然发出一阵沙哑的怪笑:“呵呵……咳咳……没想到,老夫这‘醉春风’,倒是先让太子殿下的人尝了鲜此药无特定解药,要么顺其自然,要么,靠冷水硬扛几个时辰……”
“你!”杨健气得一脚踹在顾青玄背上,“死到临头,还敢放肆。”
顾青玄被踹得趴在地上,咳嗽不止,却依旧疯癫地笑着:“殿下何必动怒,此药虽助兴,却并不伤身,比起老夫研究的济世良药,这不过是小道耳……”
萧景珩眼神一厉,将沈知微小心地扶到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木箱上坐下,道:“等我。”
随即,他大步走到顾青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
“济世良药?用活人血肉炼制的药,也配称‘良药’?”萧景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顾青玄,你口口声声说被人构陷,怀才不遇。可你看看你如今的行径,与那些构陷你的魑魅魍魉有何区别?甚至更为不堪!你简直侮辱了‘医者’二字!”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青玄心上。他癫狂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中的偏执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深藏的痛苦和迷茫。他一生以医术为傲,以救死扶伤为志,如今却落得个“邪魔歪道”的评价。
“我……我只是想完成紫犀丸……”他喃喃道,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
“完成?”萧景珩冷笑,“用无辜者的性命铺就你的成名之路?你可知那些失踪者的家人何等悲痛?你的冤屈是冤屈,他们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顾青玄瘫坐在地,灰白的头发散乱,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望着棚外那些挂着残肢的木架,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直面自己造下的孽债。
萧景珩不再看他,转身回到沈知微身边。她服下清心散后,虽然依旧难受,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正努力调整呼吸,对抗药力,见萧景珩过来,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耳根通红。
“感觉如何?”萧景珩语气放缓。
“好……好些了,多谢殿下。”沈知微声音细若蚊蝇,不敢看他。体内的热流仍在窜动,但勉强她能控制得住。
萧景珩解下自己的披风,仔细地裹在沈知微身上,将她严严实实盖住,阻隔了夜晚山谷的寒气和那些不堪的景象。
“杨健,将他捆结实了,清理现场,所有证物、手稿一律封存带走,那些……”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木架,沉痛道,“……妥善安置,一并报给当地县衙,交由仵作查验,务必要给死者一个交代。”
“是,殿下。”杨健领命,立刻行动起来,指挥随后跟进来的衙役们做事。
萧景珩则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沈知微打横抱起,沈知微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被笼罩在他沉稳的气息里。
“我们回去。”萧景珩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有关切,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抱着她,稳步向外走去,不再理会身后那个已然崩溃的前太医院正。
山谷的夜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沈知微脸上的红晕,也吹不散这漫长一夜带来的震撼与余波。
堂堂一代院医正,却因欲望被变成随意践踏生命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