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林虞正坐在学校图书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封面印有联邦早期徽记的皮质书卷,以及她个人终端上打开的复杂星图。
她的眉头微蹙,指尖划过一行行古老的文字,寻找着任何可能与“星环秘盟”或荆棘纹样相关的蛛丝马迹。
但收获甚微,这些正史记录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干脆避而不谈,仿佛那段历史被刻意抹去。
一种难得的烦躁感在她心底滋生,让她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没有西里尔的高级权限,查找资料变得困难起来,但林虞目前真的不想看见西里尔那张贱兮兮的脸。
就在她准备合上一本毫无用处的《星际联邦早期殖民纪要》时,一个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长桌的另一端。
来人穿着政谋院深蓝色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与他整个人散发出的那种刻板的整洁感相得益彰。
他身形清瘦,面容干净,戴着一副极简的无框眼镜,他的信息素淡到几乎无法察觉,是beta特有的、近乎中性的清冷气息,像雪后清新的空气,不带任何情绪温度。
一个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声音在旁边响起:
“抱歉,打扰一下……林虞同学?”
是云朔。在政谋院初露头角的新生,也是他那个显赫家族里这一代唯一的beta。林虞听说过他,但从未有过交集。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询问。
云朔似乎被她的直视弄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声音放低了些:“我是政谋院和你同届的云朔。我注意到……你最近似乎一直在查阅早期联邦,特别是关于非官方组织和非主流纹章学的资料。”
林虞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身体几不可查地坐直了一些。
她调查荆棘徽章的事虽然没刻意宣扬,但频繁调用特定领域的古籍,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会是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政谋院beta。
“所以?”她的声音冷淡,带着明显的戒备。
云朔连忙摆手,语气带着歉意:“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我个人的研究方向恰好是‘联邦形成初期的隐秘力量博弈’,对这方面的一些边缘史料有所涉猎。”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看到你刚才在翻看《早期殖民星纪要》,这本书的官方修订版删减了很多内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你可以试试查阅这本《边缘星域拓荒者手记》的未删减版,第47页有一段关于非官方救助组织的记载,其描述的标志性符号,与你最近调阅资料中频繁出现的‘荆棘环绕’图案有模糊关联……”
林虞沉默着,目光在云朔脸上和那本旧书之间移动。云朔就那样站着,有些害羞,但既不催促,也不退缩,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实验数据反馈。
终于,林虞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质封面。
她翻开书,直接找到第47页。
那段文字确实晦涩,但其中提到的“于危难中施以援手,其徽记如荆棘护持新芽”的描述,与她手中的荆棘徽章形态高度吻合,并且指向了一个被称为“星尘之民”的群体。
信息有效。而且价值不菲。
她合上书,再次看向云朔,眼中的冰霜稍减,但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你还知道什么?”
“冷石星档案馆,加密索引‘K-73-遗落’。”云朔报出一个代码“里面有一些未公开的早期星际航行日志片段,可能涉及‘星尘之民’的后续动向。访问权限很高,但以林虞同学你的能力,或许可以尝试……”他点到即止,没有任何进一步建议或炫耀的意思。
他说出“冷石星档案馆”和那个加密代码时,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显然不是公开信息。
林虞的瞳孔微微收缩。
冷石星档案馆是联邦最高级别的历史档案库之一,其加密索引更是机密。
一个政谋院的新生,如何能知道这些?而且如此精准地指向她可能需要的方向?
她审视着云朔,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但云朔只是略显局促地站在那里,眼神坦诚,甚至带着一丝……因为主动搭话而感到的羞赧和不确定。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暴露了他内心的不自信,这种不自信,不像伪装。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虞没有立刻接受或拒绝,而是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所充满竞争和算计的军校。
云朔沉默了一下,目光微微垂下,落在自己擦得锃亮的鞋尖上,声音更轻了:“我……我在家族里,因为性别是beta,听过很多……‘你做不到’、‘这不适合你’的话。”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混合着自卑和一种倔强,“我习惯观察,也习惯在角落里研究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我注意到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我觉得……你可能在找的东西,很重要。而且,它很可能就藏在那些被主流忽视的‘边缘’记录里。我只是……觉得这些信息或许对你有用,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话语直白甚至有些笨拙,但恰恰是这份笨拙,减弱了林虞的怀疑。
一个因性别而自卑、习惯于躲在知识背后观察世界的beta,他的动机可能真的相对单纯——或许是出于一种对同类的微妙共鸣,或许是学者分享发现的本能,又或者,仅仅是想证明自己研究的价值。
林虞沉默了片刻,目光从云朔脸上移开,重新落在那些古籍上。
她快速在脑中评估着风险与收益。云朔提供的线索确实指向明确,值得一试。而他这个人……目前看来,威胁性不大。
“谢谢。”她最终开口,语气依然平淡,但之前的冰冷戒备消散了些许,“我会去查证。”
云朔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如释重负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能帮上忙就好。如果……如果你在解读那些加密资料时遇到困难,政谋院的分析工具或许……”他话没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提议可能太过冒进,及时停住了,“抱歉,我话太多了。不打扰你了。”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脚步略显匆忙,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又像是怕多待一秒就会惹人厌烦。
林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巨大的书架后,云朔……一个有趣的,或许能派上用场的意外。她收回目光,
这一次,信息的洪流终于向她敞开了一丝缝隙。
云朔的出现,像一把不起眼却精准的钥匙,为她通往谜团深处的道路,撬开了一块关键的砖石。
而这次短暂的接触,也在云朔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林虞的锐利、冷静,以及那句平淡的“谢谢”,都让他觉得,自己的这次“多管闲事”,似乎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