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砚的短暂苏醒,如同在文圣宫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世界的权力中心。
文圣宫中枢大殿,气氛凝重而肃穆。
巨大的沙盘光影流转,映照着董砚沉睡的面容与渊沉静的小脸。
张牧之端坐主位,李石、秦婉儿、吴青松、林风分列两侧,而渊则坐在张牧之身侧特意增设的蒲团上,小小的身影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沉稳气度。
“师尊苏醒,虽只片刻,却道破天机,警示深远。”张牧之目光扫过众人。
“‘星巢非巢,归墟非源’…此语直指星尊本质!
其盘踞的星骸魔巢,恐怕并非其诞生之地,更像是其攫取力量的‘巢穴’或‘工具’!
而归墟,也非其力量源头,或许…只是其达成目的所借助的‘途径’或‘表象’!”
“寂灭之核…是锁,也是匙…”吴青松接口,沙盘光影模拟出冰眼深处那被封印的恐怖存在。
“师尊言下之意,那东西既是封印寂灭意志的枷锁,也可能…隐藏着通往更深层秘密或力量的钥匙?
星尊不惜引动星骸之河撞击,其终极目标,恐怕就是这把‘钥匙’!”
“最需警惕的,是师尊最后的警示——小心‘心魔劫’!”秦婉儿看向渊,眼中忧色更浓。
“渊融合星骸本源,道基虽固,然破灭之意与浩瀚能量沉淀其中。
星尊阴险狡诈,必不会放过此弱点!
它定会以万灵怨念为引,以星骸破灭之意为薪,试图点燃渊心中潜藏的混沌之火!此劫凶险,防不胜防!”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渊。
渊安静地听着,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桃花簪。
暗金色的眼眸清澈,却深不见底。经历了生死磨砺与力量蜕变,他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沉静与思索。
“渊…不怕。”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渊…有‘仁’心…有…婉儿师姐…有…师尊…教的道…理…还有…这个…”他举起桃花簪,簪头的玉桃花在光影下流转温润光泽。
“坏东西…想…烧渊的…心…渊…就用…这些…浇灭它!”
稚子之言,却掷地有声,蕴含着守护信念的千钧之力。
李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重剑微鸣。
张牧之颔首:“善!持心以正,外邪难侵。
然星尊诡谲,不可不防。
吴师弟,圣莲净世大阵全力运转,监控一切异常精神波动,尤其关注渊师弟周身!
婉儿师妹,你寸步不离渊,以‘愈’字真意护持其心神!
李师兄,林师兄,镇守内外,随时应对突发!”
“喏!”众人肃然应命。
就在文圣宫严阵以待之际,外界的风波已然掀起。
大胤王朝,金銮殿。
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眉头紧锁。
殿中,衮衮诸公分列,气氛凝重。
一份来自钦天监的紧急奏报,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了滔天巨浪。
“启禀陛下!”钦天监正使手持玉笏,声音带着惊惶。
“天象剧变!月余前,天穹突现巨大‘归墟伤疤’,星骸碎片如雨,邪气弥漫万里!
更有观测显示,此异变源头…直指文圣宫东南地脉深处!
文圣宫…恐与此灭世灾劫脱不开干系!
且…据闻文圣董砚重伤濒死,文宫自顾不暇,如何护佑苍生?
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文圣宫!
必要时…收回其监察天地之权,以免再生祸端!”
“臣附议!”数名身着朱紫、气息或阴鸷或倨傲的重臣立刻出列。
“文圣宫久居超然之位,然董砚重伤,其弟子李石、林风等人不过一介武夫,更有一来历不明的稚子渊,身怀诡异寒力!
此等关头,文宫非但未能消弭灾祸,反引天倾之劫,其能其德,令人质疑!
当遣使问责,理清权责,甚至…考虑由朝廷接管部分文脉,以安天下!”
“荒谬!”一名白发苍苍、身着简朴儒袍的老臣怒而出列,正是当朝帝师,素有清名的杨阁老。
“文圣宫承文脉,定鼎乾坤,董圣师与门下弟子为护此界,屡次舍生忘死,天下共鉴!
此番灾劫,分明是域外邪魔星尊所为!
文宫乃受害者,更是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
尔等不思同仇敌忾,反在此刻落井下石,行此釜底抽薪之举,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寒了天下义士之心!”
“杨阁老此言差矣!”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闪烁的官员冷笑。
“文圣宫之功,无人否认。
然权责不明,监察失控,亦是事实!
如今董砚昏迷,文宫群龙无首,更兼灾劫因之而起,朝廷过问,乃是为天下苍生负责!
岂能因私废公?至于那稚子渊,身怀异力,来历不明,焉知非是灾劫之源?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质疑、诘难、维护、辩解…各种声音交织,暗流汹涌。
有人真心忧虑苍生,有人觊觎文脉权柄,更有人…其眼神深处,隐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蛊惑的灰暗。
皇帝看着下方争吵的群臣,又看向龙案上那份言辞激烈、要求彻查文圣宫的奏章,眉头皱得更紧。
他并非昏聩,深知文圣宫的重要。
但天倾之劫、万民恐慌、朝野质疑…重重压力,让他也感到焦头烂额。
尤其是关于那个“身怀诡异寒力、可能是灾劫之源”的稚子渊的传言,更是在他心中投下了阴影。
“够了!”皇帝烦躁地一挥手,止住朝堂喧哗,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杨阁老身上。
“文圣宫之事…关乎社稷安危,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
杨卿,你素来持重,又与文圣宫有旧。
朕命你为钦差,持朕手谕,亲赴文圣宫…探视董圣师病情,慰问文宫上下,同时…也看看那灾劫之地,究竟是何情形。
务必…查明真相,以安天下之心!”
名为探视慰问,实为查探问责!
杨阁老心中一沉,但皇命难违,只得躬身领旨:“老臣…遵旨!”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朝野,也传到了文圣宫。
中枢大殿内,气氛微凝。
“皇帝…派杨阁老来了?”秦婉儿秀眉紧蹙。
“明为探视,实则是迫于压力,来查探虚实,甚至…问责?”
“哼!一群目光短浅的蠹虫!”李石冷哼一声,重剑剑鞘顿地,发出沉闷声响。
“若无文宫,此界早成魔土!如今倒来问罪?”
“朝堂倾轧,人心浮动,此乃星尊乐见。”张牧之神色平静,眼中却带着洞悉世情的睿智。
“其‘心魔引’之计,未必只针对渊一人。散播恐慌,挑拨离间,制造混乱,亦是攻心之术。
杨阁老为人刚正,或可明辨,然其随行之人…难保不被利用。”
他的目光转向渊:“渊师弟,此番钦差前来,你…是焦点。”
渊安静地听着,小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他抬头看向张牧之:“牧之师叔…他们…是…因为…害怕…才…这样吗?害怕…渊…是…坏东西?害怕…文宫…保护不了…大家?”
张牧之微微颔首:“恐惧源于未知与无力。
天倾之劫,非人力所能想象,他们看不到星尊,只看到灾难与文宫有关,自然恐慌。
质疑与诘难,亦是寻求安心的一种方式,虽愚昧,却是人性。”
渊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桃花簪,又摸了摸自己心口温润的星核与莲印。
片刻,他抬起头,暗金色的眼眸清澈而坚定:
“渊…不是…坏东西。”
“文宫…能…保护大家!”
“渊…不怕…他们…看。”
“渊…想…让他们…知道…坏东西…是…星尊…想…让大家…一起…打…坏东西!”
稚子之言,坦荡无畏,直指本心。
张牧之眼中露出深深的赞许:“好!君子坦荡荡!
既然他们要来看,那便让他们看个明白!
婉儿师妹,你陪渊同往迎接,以‘愈’字真意示其仁心。
李师弟,你引‘御’字真意,展文宫守护之志。
吴师弟,林师弟,监控全局,谨防宵小作祟!”
“至于渊…”张牧之看向渊,意味深长。
“以诚待人,以理服人。让他们看看,何为圣道新芽,何为…真正的守护之道!”
文圣宫山门外,云海翻腾。
杨阁老一行车驾抵达。
随行人员中,除却护卫仪仗,还有数名眼神锐利、气息或倨傲或阴沉的官员,显然是朝中质疑文圣宫一派的代表。
当山门洞开,文圣宫众人现身相迎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个站在最前方、一身月白儒衫、银发金眸、气息沉静如渊的少年所吸引。
没有想象中的妖异诡谲,没有传言里的凶戾狂暴。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星空般深邃浩瀚又带着温润圣洁的气质。
他胸前的星核与莲印隐隐生辉,非但不显邪异,反而令人心生宁静与敬畏。
杨阁老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欣慰。
而他身后那几名官员,在接触到渊那双清澈、坦荡、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暗金色眼眸时,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准备好的诘难之词,一时竟噎在喉中。
“文圣宫弟子渊,代师恭迎钦差杨大人。”
渊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稚子问道,以身为答。
朝堂的暗涌与质疑,在少年清澈的眸光与坦荡的气度面前,似乎…变得苍白而可笑。
然而,星尊的“心魔引”,又岂会如此简单?
真正的风暴,正在无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