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
大概是活得太久导致他的时间观念淡薄了许多，但再怎么迟钝也能从镇子上的流言蜚语中发现一些不寻常。
“阿木......你......长得是不是有点保鲜了？”
先驱试探性地问。
注意到了之后，先驱才发现，与阿木同龄的人现在已经人到中年了，但阿木依旧保持着青少年的模样。
“有吗？”
阿木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是有点啊。”
或许是阿木长得不显老呢？
但这个假设很快就被时间所冲破，当与阿木同龄的人相继死去，这种感觉虽然时隔上百年，但先驱再熟悉不过了。
“阿木......你是不是......成仙了？”
先驱有些激动——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激动了。
“成仙？成为像爷爷一样的仙人吗？”
阿木也早就发现了自身的异常，而且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是什么时候接触仙缘的呢？
先驱想到了八岁的时候，阿木突然而然地出声说话的那一天。
但，并没有关系。
就如先驱成仙的时候一样。
原理不重要，结果摆了出来。
又一个仙人诞生了，而且还是他的孙子。
那一天，先驱久违地大醉一场。
自此，仙人终于不再孤独，这方世界也有了两个仙人。
而，正如女装只有一次两次和无数次。
有一有二便会有三有四。
在先驱接下来的漫长年月中，“仙人”逐渐多了起来。
是这方天地发生了变化？还是仙人的出现引发了连锁反应？
但总之，仙人诞生的频率似乎似乎越来越快了。
从先驱到阿木，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而从第二到第三，用了二百五十年。
现如今，差不多五十到一百年就会诞生一个仙人了。
不过，再没有哪一位仙人的降生能够如同阿木般让先驱感到激动与兴奋了。
先驱与阿木一起生活了许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先驱发现阿木发呆的时间渐渐变多了。
他也在不知道何时染上了喝酒的习惯，每天跟酒楼的老板花木生一起开怀畅饮。
只不过阿木从不喝醉，每次只是喝到微醺。
微醺的阿木，会在月光之下舞剑，剑光银银闪动，仿佛一只飞鸟。
先驱看得出来，阿木是有了什么心事。
亲人之间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要先驱开口问，阿木很坦诚地回答了。
“我被这个地方束缚得太久了，我想要到外面去看看。”
这便是阿木的答案。
想要冲破牢笼的飞鸟，想要飞上天空的雄鹰。
先驱不觉得这是个过分的要求。
“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位志同道合的同伴，我们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先驱痛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也跟你一块出去。”
虽然已经时隔几百年了，但先驱依旧没有忘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残酷，会有战火纷飞，会有烧杀抢掠。
尽管阿木已经活了几百年，但对于先驱来说，他依旧只是个孩子，所以先驱放不下心让他独自出去。
而在阿木看来，这也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阿木也痛快地答应了。
飞上天空的日子定在了月圆那一天的白天。
等阿木带着先驱来到入口的山洞，已经有四个人等在那了。
先驱看到这些人——有些他认识，有些只是有点印象，但无一例外都是仙人。
这四个人看到“阿木爷爷”居然也来了，都很惊讶，但很快都表示了欢迎。
出走并不需要什么仪式，离开也不必大张旗鼓。
山洞不算小，足够几人行走。
四个人欢呼雀跃，对自由的渴望溢于言表。
他们率先冲了出去。
先驱和阿木，作为生活在这个地方最久的与第二久的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上百年的世外桃源，便紧随其后。
飞鸟冲破了牢笼，冲向了猎人的枪口。
雄鹰飞上天空，被狂风折断了羽翼。
先驱与阿木在踏出去的那一刻，看到了此生所见最为恐怖的一幕。
四位同伴的身体，迅速布满褶皱，极速衰老，头发脱落，皮肤耷拉。
但疯变还没有结束，他们的皮肤开始脱落，血肉开始腐烂，身体如同黏腻的灰黑色蜂蜜一般迅速垮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连骨头都开始风干破碎。
先驱比阿木先一步出来，他的反应极其迅速，在阿木的脚刚刚想要踏出的时候，回身整个人扑在阿木的身上，两个人滚回了山洞之内。
阿木挣扎着起身，看到了山洞之外，一线之隔的地方，同伴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想要爬回山洞。
但他的手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随风碎裂，血肉也腐烂崩解，很快只剩下一具白花花的骨架。
阿木迟疑地想要伸出手去，但白骨早已破碎一地。
“啊.......啊........”
阿木惊惧着。
爷爷！
阿木翻身，连滚带爬地找到爷爷。
先驱已经陷入了昏迷，他原本壮硕健康的青年身躯此刻蜷缩成了小小一坨。脸上布满皱纹，胡子花白，头发稀疏，身体佝偻着，四肢卷曲着。
先驱成了一个小小老头。
阿木颤抖着将爷爷抱在怀里，魂不守舍地朝前走去。
这一定是个噩梦。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阿木颤颤巍巍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是个噩梦.......都是噩梦.......”
阿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小屋的了。
他只记得他守着爷爷，在床边沉沉地睡去了。
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还是没有改变。
爷爷依旧昏迷，依旧是一个小小老头。
噩梦没有醒来，或者说，根本不是个噩梦？
如果是噩梦的话，梦里的情景怎么如此清晰？
腐烂的血肉，破碎的白骨，绝望的同伴，地狱的景色......
“啊......啊......”
阿木感到胃中翻浆蹈海，他跪在地上，疯狂干呕起来。
疼痛与眩晕，
或许能够暂时逃避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