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确实太深了,还有许多事要说要做,但明日还能在家一天,她没那么着急。
在熟悉的环境睡一觉,起床时神清气爽。
一大早,两位表兄上门,拉着两个护院就走。
美其名带他们逛逛山清水秀的新乡村,顺便去山上果园里摘些果子,再抓几只鸡带回郡公府去。
见他们心动却迟疑,郭妡笑着挥手,“村里很安全,你们难得能松快一天,就去吧,我不与世子说。”
两人毕竟不是奉命监视的,开心的拱手,“多谢郭娘子,小人们去去就回。”
郭妡假模假样道:“下过雨的山林路滑,表兄要照顾好这两位兄弟啊!否则我跟世子没法交代。”
“放心吧!”两位表兄一人揽一个,回头对郭妡挤眉弄眼一番,带着他们走远。
郭妡自然放心,表兄们办事一直靠谱,且整个村子都是一条心,进了张家村,就走进了她的主场。
支开两个碍事的护院,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她不想他们回来,那就回不来。
早餐依旧简朴,果林里放养的走地鸡下的蛋,蒸一屉蛋羹,一同蒸了大碗糯米肉丸子,配一碟酱菜。
在张家村,郭妡叫荷盈和华姝不必守什么郡公府的规矩,一起坐着吃。
毕竟作坊里也是工人、管理和东家混在一起吃饭。
两人扭捏了一下,被张花一按,也就坐下了。
等吃上热乎的早餐,局促就少了很多,最终两人都吃撑了。
这是对张花厨艺的认可,张花乐呵呵的带她们出去消食,目的地是苗场。
前几日放晴,嫁接工趁着好天气,嫁接了不少果树。
这一批果苗长成需要三至五年,等三五年后,新的品种又培育出来了,山上换种,这批正好卖给其他地方的果农。
她们这个操作和后世果苗骗局不同,后世那是多大的生产力?三五年能让全世界铺满同一个品种,什么好东西都只能贱价销售了。
而这个时代,消毒杀菌的技术、温控手段都远远不如后世。
张家村生产不出足以打烂市场价格的量,也不会生产出那么多的量。
张家村不种了,其他地方接手是一定赚钱的,只是肯定不如最新的品种来的赚钱。
这也正常,没人会把最大的利益拱手相让,否则辛苦育种为哪般?
看过这批苗子,又去了育种基地,这里头的育种员都是跟着她十多年的,该会的技术基本都会了,除非碰上完全没经验的情况。
看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郭妡十分放心。
出了基地,往桃林去。
现在气温合宜,桃花已经开了不少,这片桃林也是新品,桃枝都按严格的标准修理过,再通过后期疏果等管理,有望丰收,届时又是一大笔钱。
一项一项巡视,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郭妡很想将一生奉献给这片山林,奈何事与愿违,她空洞的笑了笑,回头问张花:“阿娘,药准备好了吗?”
张花用了一个早晨努力逃避这事,所以带着她到处转悠,可她还是提起了,不由眼眸暗下去。
“阿妡,娘想过,有孩子也是好的,毕竟是你自己的血脉,这药喝下去……”
“阿娘!”郭妡沉声打断,“别说胡话。”
张花毕竟是古人,虽然这么多年,接受了不少在大弘国看来是离经叛道的现代思想。
可她到底是古人,在婚姻、孩子、宗族这些事情上,不可避免会想左。
郭妡理解,却不接受。
不管她是被谁打昏的,裴玄止都是给她灌药的那个,也是对她施以暴行的那个,她绝不会和他有更多羁绊。
“阿娘,那是罪犯,我即便要孩子,也不会允许孩子身上有一半他的血脉,否则往后一生我都会膈应,相信我,我一定不会爱那个孩子。”
她的路很艰难,无谓再牵扯无辜的生命,那是造孽。
张花望着她冰冷的神色,忽然醒神,眼中悲悯深深藏起。
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啊,怎么就到了这步境地?
她再不说其他,下定决心,“药已经配好,你舅母大早就送来了,我这就回去熬。”
郭妡点头,目送她率先离开,她的背影很是低落,甚至隐隐有些沧桑。
心疼的情绪瞬间填满郭妡的胸腔,就当她不孝吧,她必须这么做,一碗药,一劳永逸。
即便一生不能有孩子,也不能生下裴玄止的孩子,那会击溃她的信仰,让她痛苦一生,也会给人拿捏她的把柄,她不需要。
满园桃花春色潋滟,细雨飘落,渐渐一片烟雨朦胧。
桃花瓣上镀上一层丝绒似的水珠,仿佛谁的悲泣。
郭妡抓住花枝轻轻一摇,那些雨珠簌簌滚落,桃花面,倏然干净。
她浅浅笑了,眼里没有一丝后悔,只有一往无前的坚毅。
三人在桃花林里嗅着花香走了一阵,然后不紧不慢回家。
山脚下,荷盈脚一滑,险些滚下去,还是郭妡一把薅住她的衣裳才让她稳住。
“走山路也心不在焉,摔下山是要断胳膊断腿的,还是说,你依旧在想你的过往?”
郭妡定定看着她溢满悲伤的眼,并未避讳这些。
被不加掩饰的点出,荷盈眼中的悲伤更甚,“娘子,我知道……我不该想的。”
郭妡道:“你既然知道,就该做到。我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其实没那么难,你要学着让自己的内核强大起来。”
荷盈不太懂,“内核?”
“你可以理解为你的心。”郭妡点了点她的心脏。
这里不强大,被各种事情内耗着,如何都走不到报仇雪恨那日。
荷盈似懂非懂,陷入沉思。
人一旦开始思考,就记不起悲伤。
踏上平路,荷盈逐渐回神,她走到郭妡身旁,“可是娘子,万一你已经有了呢……”
郭妡回眸凝视荷盈,轻轻摇头,荷盈还是没想明白,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哂笑。
裴玄止成婚已经五年多,身边也有不少妾室通房,却只有一个嫡子,他可不是被许大娘子拿捏死的。
那就证明,他多半是个弱精症,空有一身本事,让女人怀孕的能力却一般般。
即便不是,也不打紧。
郭妡云淡风轻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我永远不会递上弱点让敌人拿捏我,伤害我。”
荷盈一愣,不再说话。
而华姝奇怪的看着两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谜。
她只知道,娘子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郭家院子里,飘出一阵药香,熬成半碗的药汤已经盛出来,正搁在凉水里拔凉。
张花将湿药渣直接投进灶火里销毁。
灶台上,还煮着她自己喝的补药。
郭妡指腹触了下药碗,不算烫人,一手端起,抬头一口饮尽,完了迅速捏起一旁的蜜枣含在嘴里。
院子里,四个女人都没说话。
荷盈和华姝目光灼灼看着郭妡。
而张花,蹲在灶台前,低着头往灶台里添柴火,一双手不可自抑的发抖,湿药渣扬起的浓烟为她打着掩护。
郭妡则径自回了房间,翻出一颗护心丸直接服下,又拿出几片从前未用完的小面包。
这种药生猛,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孩子,今晚必定会见血,而且血量不会小。
这药已经是最温和的配方,没有朱砂等十分伤身的药物,只是流血而已,该流就流尽吧,不流尽更伤身。
她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否则耽误明天的事,要惹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