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弘早朝自辰时一刻起 ,一般是四刻左右结束。
今日,进了午时还没结束。
朝堂上吵得厉害,赵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波冲他来。
他这一系,能言善辩的臣子不少,主要战斗对象是那些纯臣。
高皇后这一系,倒不怎么开口。
若要开口,就是讲“公道话”,两边皆讨好,又两边皆不落好。
一整个上午,朝堂上蹿下跳。
皇帝昨夜为了子嗣努力过度,本就没休息好,再遇上这场面,直接一个头两个大。
恨不得找个惊堂木来拍一拍。
实在头疼,皇帝朝跟前最得用的总领大监,内侍省最高长官内侍之一戴胜使了个眼色。
戴胜跨出一步,今日第不知多少次高呼“肃静”。
底下终于又安静一些。
皇帝道:“正值多事之时,你们吵翻天去又有何用?速速与朕拿个方案出来。”
边说,边揉脑袋。
赵王满身臊,自然不会开这个口。
下来便是宁、信二王和三省群相们。
宁王的准姻亲,扯进一桩案子里,但到底是只是个准,他也不避讳,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有疑就要查,这桩桩件件都在百姓见证下爆出来,只有用证据讲话才能取信于民,若朝廷一味偏颇,恐失民心。”
相比于信王是坚定的赵王党,宁王态度模糊得多。
即便裴家五娘是宁王未来的二儿媳又如何,宁王有今日,靠的是当今皇帝。
他与皇帝有共同的祖父祖母,身为皇帝的堂兄弟,关系要比信王更亲近。
皇家子息不丰,他在宗室中的地位,让他目前还不需要太过钻营。
所以,他事实上是正经的帝党纯臣。
他开口定调,赵王就皱了眉。
皇帝也沉默一瞬,“查自是要查,否则如何还皇儿清白,可谁去查?”
皇帝瞥一眼低着头的信王,似一夜间白发都多了不少。
他的女儿被状告去川州不足一年,手上就沾着二十八条人命。
杀的不是奴婢,而是杀百姓。
若当真坐实此事,将不容于国法。
底下无人吭声,中书令宇文骧却不得不吭声。
郊州案是他的儿子带回的结案证据,如今虽不能证明他儿子与谁勾结,至少证明查案不细,能力不足。
他总得保他一保。
“陛下,郡公府之案,既京兆府已接下诉状,便交由京兆府审理。郊州案路途遥遥,陛下不如再派巡按使下西南,驸马都尉一介书生,担不起这等重担,臣认为可派襄阳侯世子,刑部都官司郎中贺兰敬,及大理寺司直张同稳一同前往。而昨日当街行刺赵王殿下之事,可交由宗正寺和刑部共同主理。”
宇文骧趁着众人吵嚷,深思熟虑过。
襄阳侯贺兰氏也是开国功勋,后世子孙未入行伍的,多以刑侦着称,家族声望在两宫之争中达到顶点,天下都传贺兰氏刚正不阿。
贺兰家的人去查,百姓天然放心一些。
但那世子贺兰敬实际是个人云亦云的草包。
而大理寺张同稳,没什么背景,最擅明哲保身。
这二人去,名号响亮,作用却不大。
宇文骧深知,案件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断定与赵王关系匪浅。
可有什么法子呢,上了贼船,只能拼命往前划。
三省六部,加上御史台诸多官员,各有见解,但皇帝最后总体参照宇文骧的建议。
下朝前,皇帝补充一项,“宋王,入鸿胪寺为少卿,明日起入朝参政。”
口谕颁下,自有中书门下两省转化圣旨。
而皇帝压根儿没给朝臣们再争论拖延的机会,直接退朝走了。
早朝一散,官兵就将整个江川郡公府围了。
郡公府中所有人卸除公职,仅保留爵位,就地看押。
毕竟事涉私造兵甲谋逆,案发地又太过遥远,在洗清嫌疑之前,恐怕阖府都很难自由活动了。
这其中也并非没有好消息,裴玄止请求送母还京的折子,不用批了,直接回来就是,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关起来。
郭妡瞧了瞧手中由礼部和宗正寺共同拟定的,裴五娘的婚礼仪程。
原定婚期距今不足三个月,现在么,京兆府办案,来回奔波西南取证,他就快不了。
即便宁王府不退婚,三个月后也绝无可能举行婚礼。
不过这也无需她操心,她将案卷编入书籍库保存就是。
眼下更大的事,是腊月诸多节日和除夕。
宫中办事,可不会临到跟前才抱佛脚,若出了纰漏,那就是贻笑大方。
所以,这等大事通常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筹备。
各类案卷又开始被各方翻阅,郭妡作为一个图书馆管理员,也忙得脚不沾地。
下午,林尚仪送还案卷,摇摇头,“陛下恢复月幸之制后,掖庭局可算热闹了。”
郭妡笑一笑,“可不是,后头那一片儿都有了活气。”
两人对视着,一眼心照不宣,其他的没敢多讲。
多讲就是妄议皇帝了。
只是掖庭宫近来热闹得太过了一些。
掖庭令、掖庭丞这一堆宦官口袋也太鼓了一些,早晚要出事。
郭妡且等着。
尚仪局的事务忙完,又到了学习时间。
今天工作强度有些大,郭妡捶着背往昭阳宫去,路过后宫太液池。
天色灰蒙蒙的,郑贵妃却趴在栏杆边喂鱼。
长安的十月,换算到上辈子,北方都已经开始供暖了。
外头寒风瑟瑟的,她堵在这儿,就是在等她。
郭妡也不避着,上前施礼,“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郑贵妃像才发现她,悠悠回头,即便已经四十几岁,依旧风姿绰约。
她慵懒地瞥一眼郭妡,稍稍抬起点身子。
“本宫听说,昨日你与傅氏一道出宫,最终却同赵王在一处,你说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郑贵妃可没忘,那日郭妡暗暗对着她摇头。
真是叫她回去苦恼了好久。
说此人是儿子的人吧,儿子不但没带此人来拜见,还绝口不提。
说此人是高皇后的人吧,又拼命对她打眼色,甚至和傅氏过从甚密。
昨日下午,王妃进宫请安,更是说,见此人和赵王出现在一处。
郑贵妃这才去查了几人行踪,只觉得更是满头雾水。
郭妡干脆弯腰作揖,满脸为难道:“赵王殿下觊觎妾身!”
随后,她只听到郑贵妃手里瓷钵落地的声音。
“胡……胡说!”郑贵妃结结巴巴怒斥一声。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受不了听她亲口直述,且是直白到,像给她儿子泼脏水似的答案。
她瞪着眼盯着郭妡,“你再胡说,即便有爵位,即便在皇后跟前,本宫也敢勒死你!”
郭妡抬眼,沉着的目光,仿佛在说:问又要问,说了你又不信。
“娘娘心中自有决断不是么。不过娘娘放心,妾身心里只有裴世子,不敢与殿下有首尾。裴世子与殿下是儿时起的情谊,对殿下忠心耿耿,妾身就必将对殿下和娘娘忠心耿耿。宋王之事,就是妾身从皇后那得知,立马透给殿下的消息。妾身可为殿下和娘娘死而后已,唯独感情,不能强求。”
郑贵妃听她还说,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欣慰。
自家儿子就这般没魅力?比个裴玄止都不如?
可她信誓旦旦保证,她是自己这头的。
哎!
郑贵妃低声道:“闭嘴,这话日后不可再说!你赶紧走,仔细皇后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