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将希望寄托于“倾听”与“共鸣”,而非强行修复,这个想法太过颠覆,也太过冒险。尤其当这个“共鸣者”是一个刚刚从崩溃边缘恢复的少年时。
竹林的静谧此刻显得格外沉重。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变成了无声的催促。
王钊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担忧,有期待,有沉重的压力。他害怕,他当然害怕。地下那被疯狂意识冲击、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他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少年,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这些?
可是……陈凡哥的话,还有刚才触摸石碑时那种奇异的、虽然难受却并未失控的感觉,又像是一点微弱的火苗,在他冰冷的心底闪烁。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做点什么,如果他的这种“异常”真的能帮助大家,甚至……帮助那个在地下沉睡的、痛苦的“大家伙”……
他偷偷抬起头,看向陈凡。陈凡的脸色依旧苍白,靠在竹根上,眼神却温和而坚定,没有逼迫,只有信任和等待。他又看向张浩,浩哥眉头紧锁,满脸的不赞同,但那是因为关心他。吴爷爷眼神复杂,充满了学者的探究和长者的忧虑。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王钊心中滋生。那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不甘于永远被保护、永远充当累赘的倔强。他想起山猫哥牺牲时的决然,想起大家一次次为了守护他而陷入险境。他不能永远躲在他们身后。
“我……”王钊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我想……试试。”
“王钊!”张浩立刻出声,语气急促,“你想清楚!那不是闹着玩的!上次……”
“浩子。”陈凡轻声打断了张浩,目光依旧落在王钊身上,“让他说完。”
王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看向陈凡:“凡哥,我……我怕。但是……如果我的这点‘不一样’真的有用……我不想……不想只是看着。”他的声音渐渐大了一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杂着恐惧与勇气的执拗,“而且,在这里……有这些石头……我感觉……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他指的是那三座石碑和中央的玉石。这片竹海遗迹,似乎天然形成了一种保护性的力场,能够过滤和缓和那来自“深渊之心”的狂暴波动。
老吴沉吟片刻,开口道:“凡子,王钊说的不无道理。这片遗迹确实特殊,或许能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练习’环境。但是……”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如何‘倾听’?如何‘共鸣’?这需要方法,需要引导,贸然尝试,风险依旧巨大。”
陈凡点了点头,老吴的担忧正是关键所在。他们不能拿王钊的性命去盲目赌博。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陈凡的目光扫过三座石碑和中央的玉石,“‘守门人’留下了这片遗迹,留下了与‘源核碎片’共鸣的接口,绝不会只是为了记录一次失败。这里……一定还隐藏着关于如何正确使用这种力量的线索。”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近乎沉寂的“链接”,试图在这片相对“干净”的环境中,捕捉到任何可能被忽略的指引。这一次,他不再去感知遥远的、混乱的信号,而是将精神集中于这片空地本身,集中于那三座石碑和中心玉石构成的微妙“场”。
渐渐地,他仿佛“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溪流潺潺的韵律。那韵律源自三座石碑,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在以一种人类无法察觉的频率微微振动着,彼此呼应,并与中心的玉石、乃至更深处的大地脉动连接在一起,构成一个稳定而和谐的体系。
这个“体系”,似乎……在演示着某种“共鸣”的模型?
“不是对抗,也不是强行融入……”陈凡喃喃自语,仿佛在解读着无形的天书,“是……调和。像这些石碑一样,保持自身的稳定,然后……去感受,去适应,去找到那个能与对方痛苦频率产生‘和声’的点……”
这个理解更加抽象,却似乎更接近“倾听”的本质。
他看向王钊,尝试着用最直白的语言解释:“王钊,如果……如果你再次感受到那种混乱和痛苦,不要想着去阻止它,或者被它淹没。试着……像站在这里一样,稳住自己,然后……就像听一首很吵、很难听的歌,不要去跟着它吼,而是试着去找出里面偶尔出现的、不那么刺耳的音符……哪怕只有一个。”
这个比喻依旧粗糙,但王钊似乎听懂了一些。他回想起触摸石碑时的感觉,那些庞大的信息流中,确实夹杂着一些不那么疯狂、反而带着悲伤和无助的“碎片”。
“我……我试试看。”王钊点了点头,眼神虽然还有恐惧,却多了一份认真。
张浩看着王钊,又看看陈凡,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反对。他知道,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们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
老吴则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石碑和玉石上的每一道纹路,希望能找到更具体的操作指引或安全措施。
抉择已下,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他们将要尝试的,是一条连上古“守门人”都未曾完全走通,或者说走错了的路。以少年之心为舟,渡无尽痛苦之海,其风险,无异于悬崖走钢丝。
然而,为了那微乎其微的、能够扭转终局的希望,他们不得不将这沉重的担子,压在这个刚刚鼓起勇气的少年肩上。竹影婆娑,仿佛也在默默注视着这关乎命运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