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有人说,合伙开店,蜜月期是如胶似漆,疲乏期是各怀鬼胎,分歧期是暗流涌动,决战期是刀光剑影。
这店,蜜月期刚过,便一头扎进了疲乏期。
守店和进货成了最磨人的差事。摄像倒还好,有烟抽,有酒喝。痛苦的是守着那方寸之地和每周跑省城进货。吴小明和汪鹏程都是新婚燕尔,娇妻在侧,却得耗在这六平方米的小店里,无聊透顶。一周一趟的省城进货,初时的新鲜劲儿早被磨得一干二净。
疲乏期迈入第二个月,再提进货,三人便用老法子:折根枝条,裁成长中短三截,抽签!谁抽到最短的,谁去江城。 汪鹏程手气背,连中三元,第一个萌生了退意。
偏偏这时节,全区审计系统搞交叉审计,汪鹏程被抽调去离向阳县一百一十公里远的远山县,审计当地法院。一去就是二十天。等他风尘仆仆回来,吴文远和吴小明的脸都绿了。这二十天,婚礼摄像业务几乎停摆——汪鹏程不在,两吴也没了去各家酒店抄录信息的兴致。录像带更新停滞,出租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汪鹏程心里明白,三兄弟走到一起不易。与其日后闹到剑拔弩张、刀光剑影,不如趁着暗流涌动,及时抽身散伙。
他提了散伙,两吴竟也欣然应允。
散伙饭上,吴小明的妹妹开了句玩笑:“想当官,就别想着发财。”汪鹏程听着刺耳,觉得是冲自己来的。话不投机,他干脆碗一撂,起身就走!留下两吴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这位汪兄弟,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两吴猜得倒也对了一半。汪鹏程心里确实憋着火。局里办公室的李天民主任快退了,按常理,该解决汪鹏程的股级待遇,让他顺位接班。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县计委主任的夫人胡霞妹,刚从县第四百货商店文具柜台调来审计局报到才一个月,连“工交审计股”都能错写成“公胶审计股”的主儿,竟被阮局长一纸任命为办公室主任!肖兰副局长为此和阮局长大吵一架,最后阮局长才勉强妥协:胡霞妹改任“办公室副主任(副股级,主持行政、接待工作)”,汪鹏程则成了“办公室副主任,分管业务、档案工作”。办公室还管业务?汪鹏程简直哭笑不得。
生活一地鸡毛,总算还有一丝甜。八月十七号,汪鹏程的儿子汪小鹏降生了(这名字是爹爹汪满火三个月前就定好的)。小家伙生下来足有八斤八两!降生那刻,外头电闪雷鸣,天降甘霖。汪鹏程憋屈了三个多月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他赶紧打电话给二姐二凤报喜。二凤当时正忙着装货,立刻派人去通知爹爹汪满火。谁知派去那人好恶作剧,找到在家抽烟的汪满火,故意说:“满火叔,你家鹏程的老婆生啦!”汪满火心头一紧,忙问:“生了啥?”那人拖长了调子:“生了个——女儿。”汪满火一听,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气。那人又嬉皮笑脸道:“您还不赶紧去县城瞧瞧孙女?” 汪满火没好气地一挥手:“生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看的!”
他闷闷地扛起锄头,叼着烟,下田干活去了。
那传信的人偷偷跟在后面,瞧见汪满火站在田埂上,既不干活,也不挪窝,就那么傻愣愣地杵着。那人赶紧跑过去: “满火书记,跟您开玩笑哩!您家鹏程生了儿子!八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莫要开玩笑啰!”汪满火把锄头往地上一撅。
“真的!刚才是逗您,是儿子!八斤八两,结实着呢!”
“真的?你莫要骗我?”汪满火眼睛一亮,声音都抖了。
“千真万确!”
“哈哈!我有孙子了!哈哈哈!我要去看我的汪小鹏!”
汪满火猛地蹦起来,锄头往旁边一扔,撒开腿就朝马路边飞跑。到了路中间,也不管来的是啥车,伸手一拦,爬上去就催:“快!快!去县城!”车子载着他,风驰电掣般朝县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