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锦官城,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宽阔的官道之上,车马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嘈杂的人声与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一匹神骏的黑色骏马,不急不缓地穿行在出城的人流中。
骑在马上的,正是与上官逸等人刚刚作别的夜君临。
他依旧是那身月白色的长衫,俊美儒雅,风采绝世,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然而,此刻的他,脸上却没有了昨夜与知己相逢时的豪迈与快意,一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正凝望着西方天际那连绵不绝的巍峨山脉,眼神里带着几分悠远,几分怅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寂寥。
昨夜的酒,确实是好酒。昨夜的人,更是难得的知己。
但酒醒之后,终究还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而他的那条路,注定是孤独的。
夜君临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阿青的身影。
那并非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源于一种极其奇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道理的亲切感。当那个女孩安静地为他们温酒布菜,眼中带着对上官逸毫无保留的关切时,夜君临的心中,总会莫名地泛起一阵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涟漪。
那是一种……尘封了太久太久,仿佛早已被他遗忘在岁月深处的温柔。
他的思绪,如同被打开了闸门的潮水,瞬间便飘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他还不是现在这个需要掌控庞大家业、身不由己的“夜先生”。他只是一个奉了长辈之命,前来中原游历的青年。
也是在这样一个深秋,在江南的烟雨长廊下,他遇到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的女子。那是一段他此生之中,唯一真正卸下了所有重负,如同一个凡人般享受着纯粹爱恋的时光。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抱着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时,那种手足无措,却又满心欢喜的感觉。
然而,家族的召唤,宿命的责任,终究是不可违抗。他必须回去,去继承那份无人能够替代的荣耀,也背负那份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
他以为,最多三五年,只要他彻底稳定了家族内部的局势,就能回来,将她们母女接到自己的身边。
可他终究是低估了自己所处位置的凶险与复杂。
无休止的纷争,来自对手的压力,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将他牢牢地困在了那个华丽却冰冷的牢笼之中。
这一别,便是二十年。
他不是没有派人寻找过,但中原之大,人海茫茫,当年的地址早已人去楼空,她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讯。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夜君临的口中溢出。
他勒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已经被晨雾笼罩的锦官城。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遇到了一个让人感觉亲切的女孩,便勾起了这么多不该有的愁绪。或许,真的是在这高处,待得太久,太寂寞了吧。
那个叫阿青的女孩,有她的归宿,有她的幸福。自己又何必用那沉重的过往,去打扰一份无辜的美好。
夜君临摇了摇头,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彻底斩断。当他再次转过头来,望向西方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深邃与坚毅。
家中的那些“蛀虫”,还在等着他回去清理。与逸弟的相逢,不过是这漫长而孤独的旅途中,一场意外而美好的风景罢了。
“驾!”
他轻轻一夹马腹,黑色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他的身影,在通往西方的官道上,渐渐变成了一个孤独的黑点,最终消失在了那片苍茫的天地之间。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擦肩而过的,正是他寻觅了二十年,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