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林川蹲在王记包子铺的蒸笼前,鼻尖被热气熏得泛红。
他盯着竹篦上膨松的油条,用筷子戳了戳最金黄的那根——苏晚晴总说外面的油条太油腻,可上周他偷偷看见她躲在茶水间,把他带的半根油条吃得干干净净。
“小林,又给姑娘送早餐啊?”王婶掀开笼盖,白雾裹着芝麻香涌出来,“这都第三十七回了吧?”
林川耳尖发烫,把塑料袋往怀里拢了拢:“婶子别瞎说,人家是总裁,我就是个代驾。”可手指却不自觉地把油条往中间掰断——苏晚晴胃不好,吃半根刚好,剩下的...他低头笑了笑,塞进自己嘴里。
七点整,苏氏大厦的旋转门刚吐出第一拨早高峰的白领。
林川熟门熟路地绕过前台,豆浆的热气透过塑料袋渗进掌心。
前台小刘探出头,睫毛膏还没涂匀:“林哥今天又是豆浆油条?”
“刘姐最近瘦得眼窝都凹了。”林川把塑料袋提得老高,“这油条吸饱了豆浆,软乎得能化在嘴里,您尝尝?”他说着眼角往总裁办公室方向扫了扫,门虚掩着,能看见黑色西装裙的一角。
小刘噗嗤笑出声,刚要接话,突然瞥见角落的绿植晃了晃。
周梦琪缩在龙血树后面,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青,指尖在快门键上抠出白印——昨天她看见苏晚晴给林川递润喉糖,今天必须抓点把柄。
林川轻轻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苏晚晴正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那道光线恰好落在她戴着的金丝眼镜上,给镜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听到开门的声音,苏晚晴抬起头,目光与林川交汇。她的眼尾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比平时看起来要柔软三分。她看着林川,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又买油条了?”
林川走到苏晚晴的办公桌前,将手中的塑料袋轻轻放在桌角。他打开袋子,里面的油条果然如他所说,已经断成了两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掰的,油都控干净了。”
接着,林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便签纸,笔尖在纸上轻轻蹭了几下,然后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把便签纸贴在油条旁边,笑着对苏晚晴说:“不吃油条的话……会更像女总裁哦?”
苏晚晴的手指在文件上停顿了一下,她想起昨晚林川发给她的消息:“听说女总裁都吃燕窝当早餐,我这油条是不是拿不出手啊?”当时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无聊”,然而此刻,她却不由自主地盯着便签上那个略显滑稽的笑脸,喉咙微微一动。”
手机在桌面震动。
苏晚晴扫了眼来电显示,眉峰微挑:“财务部?”她起身时带起一阵香风,经过林川身边时,袖口轻轻擦过他手背——像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
门“咔嗒”锁上的瞬间,林川踮脚把便签纸往她鼠标垫底下塞了塞。
他转身要走,余光瞥见门缝外闪过道白影——周梦琪的白衬衫角,像朵被风吹偏的云。
周梦琪贴着墙数到第十秒,才敢踮着脚溜进办公室。
她的高跟鞋尖如同芭蕾舞演员一般,轻盈地点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猫爪轻轻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桌上的豆浆还冒着热气,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愤怒和不甘。她死死地盯着那截断油条,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这小小的食物上。
“啪嗒。”突然,咖啡杯底磕在桌沿的声响让她的手猛地一抖。深褐色的液体溅出,在文件上晕开了一大片污渍。周梦琪惊慌失措地抽着纸巾,想要尽快擦拭掉这些污渍,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最底下那份文件时,却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顿住了。
那是苏明轩的项目书!周梦琪的心跳瞬间加速,她迅速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 U 盘,然后借着擦桌子的动作,将 U 盘悄悄地往抽屉里一推。塑料壳与金属抽屉壁轻轻碰撞,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
就在这时,“姐姐!”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在电梯口响起。苏晚晴刚刚走到电梯口,就听到了周梦琪那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她转过头,看到周梦琪正急匆匆地向她跑来,那丫头跑得气喘吁吁,马尾辫也散了一半,白衬衫的前襟还沾着豆浆渍。
“林川……他刚才在翻您的文件!我进来送咖啡的时候,看见他把东西塞进抽屉里了!”周梦琪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焦急。
她望着周梦琪泛红的眼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离开时还整齐的桌面——文件歪了,豆浆洒了,连便签纸都从鼠标垫下露了一角。
“带我回去。”她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周梦琪脊梁骨。
林川刚走到茶水间,就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探头望去,苏晚晴的黑色高跟鞋踩得地面哒哒响,周梦琪跟在后面,指尖还攥着半湿的纸巾。
他摸了摸后颈,突然想起早上掰油条时,王婶说的那句话:“年轻人谈恋爱,别光送吃的,得防着点使绊子的。”当时他还笑人家封建,此刻却望着苏晚晴紧抿的嘴角,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腮帮。
办公室门被推开的刹那,苏晚晴的目光先落在桌角的断油条上。
然后她弯腰翻开那份被豆浆浸湿的文件——水痕里,隐约能看见“宋氏”两个字洇开的墨团。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便签纸上的笑脸轻轻晃动。
苏晚晴的指尖在伪造合同的“宋氏集团”落款处轻轻划过,被豆浆洇开的墨迹边缘像一团模糊的乌云。
她垂眸扫过便签纸上歪扭的笑脸——那是林川用蓝色圆珠笔画的,圆脑袋上还顶着根翘起的呆毛,和他今早站在晨光里掰油条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叮——”
手机屏幕亮起,林川的对话框还停在凌晨三点:“明天早餐吃甜豆浆还是咸的?”她盯着对话框看了三秒,指尖快速敲出几个字:“林川,来我办公室一趟。”
茶水间里,林川正给保洁阿姨递刚买的绿豆糕。
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大腿发麻,他摸出来时,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苏晚晴极少在工作时间发消息,上回还是让他帮忙修卡地亚腕表的表扣,说是被咖啡渍黏住了。
“小林?”保洁阿姨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他的恍惚,“你脸色咋这么白?”
林川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姨您先吃,我……我去趟总裁办。”他把塑料袋往阿姨手里一塞,鞋跟在瓷砖上磕出慌乱的响。
路过前台时,小刘刚咬了口他早上塞的油条,含糊喊了声“林哥”,他只觉后脊梁发凉,像被谁拿冰锥子戳着走。
总裁办的门虚掩着,林川抬手要敲,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他深吸两口气,把掌心的汗蹭在牛仔裤上,推门进去时,正撞进苏晚晴的目光里。
那目光像把淬了冰的手术刀,从他发顶刮到鞋尖。
林川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文件上——“苏氏 - 宋氏联合开发协议”几个字刺得他眼皮发跳。
“姐,这合同写得太烂了。”他往前走两步,指尖点在“乙方违约责任”条款上,“您看这赔偿金额,按年利润300%算?宋氏又不是慈善机构,哪会签这种不平等条约?”他又翻到附件页,“还有这项目可行性报告,数据全是去年的,连苏氏新拿的地块编号都没更新。”
苏晚晴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从文件移到他脸上:“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川挠了挠后颈,耳尖泛红:“上回您让我等代驾,我在会客室看了半小时《苏氏年度白皮书》……那书比我演过的烂剧本还无聊,不过数据倒是记得清楚。”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再说了,要是我真偷文件,能选这种漏洞百出的?我又不傻。”
空调出风口的风突然转了向,吹得便签纸哗啦一响。
苏晚晴盯着他发梢翘起的弧度,想起今早他踮脚塞便签时,后颈还沾着包子铺的芝麻香。
她伸手把文件合上,指节在封皮上轻轻叩了两下:“我相信你。”
门外,周梦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贴在门板上,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听见苏晚晴最后那句话像根细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茶水间阿姨的绿豆糕香顺着门缝钻进来,她想起今早往抽屉里塞U盘时,豆浆溅在手上的烫意——明明都计划好了,等苏晚晴发现文件被偷,林川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响惊得她踉跄两步。
林川推开门时,正看见她扶着墙站,白衬衫下摆还沾着今早的豆浆渍。
“周……周实习生?”林川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儿?”
周梦琪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马尾辫上的皮筋不知何时松了,几缕头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我……我来送咖啡。”她举起手里的马克杯,杯底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褐色渍,“苏总早上的咖啡……还没喝。”
苏晚晴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飘出来:“放门口吧。”
周梦琪的手剧烈抖了抖,马克杯“当啷”砸在地上,褐色液体溅在林川裤腿上。
她蹲下去捡碎片时,看见林川裤脚沾着的芝麻——和今早苏晚晴便签纸上的笑脸,突然有了一模一样的弧度。
“没事吧?”林川弯腰要扶她,被她猛地甩开手。
“不用你假好心!”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碎瓷片上,“你就是想讨好苏总,想进豪门!”
林川直起身子,摸出兜里的纸巾擦裤腿。
他望着周梦琪哭花的脸,突然笑出了声:“周实习生,你这戏演得比我当年剧团的台柱子还用力。”他把纸巾递给她,“不过有句忠告——下次陷害别人,先把伪造的合同写专业点。”
周梦琪猛地抬头,正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那眼神太亮,亮得她突然想起今早躲在绿植后偷拍时,林川往苏晚晴桌角放油条的模样——他弯腰时,牛仔外套的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是去年救摔倒老人时被电动车刮的。
“林川。”苏晚晴的声音再次响起,“下班前把这份文件复印件送到法务部。”
林川应了声,转身往办公室走。
经过周梦琪身边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对了,苏总胃不好,咖啡还是少送。”他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她更爱喝豆浆。”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苏晚晴把伪造的合同锁进抽屉最底层。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她摸出手机,翻到林川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个“谢谢”。
手机几乎立刻震动起来,是林川的语音:“谢啥呀姐,明早我换了新口味——王婶说她新学了南瓜粥,甜丝丝的,您肯定爱喝。”
苏晚晴盯着手机屏幕,嘴角慢慢翘起来。
她摘下金丝眼镜,指腹蹭过镜架上的划痕——那是今早出门时,她不小心撞在门框上留下的。
此刻,那道划痕在灯光下泛着暖黄的光,像根细细的线,把她和某个总爱送油条的代驾司机,轻轻系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林川蹲在王记包子铺的蒸笼前。
王婶掀开笼盖时,白雾里飘出南瓜的甜香。
他盯着竹篦上的青瓷碗,用勺子搅了搅浓稠的粥,自言自语:“南瓜性温,对胃好……姐应该会喜欢。”
他把保温桶往怀里拢了拢,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醋碟。
深褐色的醋汁溅在裤腿上,和昨晚周梦琪泼的咖啡渍叠在一起。
林川低头看了眼,突然笑出声——反正明天早上,他又有新的早餐要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