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一片破败村庄的残垣断壁染上凄凉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只有几个颤巍巍的孤寡老人,蜷缩在勉强遮风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这片他们世代居住、如今却已化为焦土的家园。
周易与紫儿刚为村里最后几个感染瘟疫的老人喂下汤药,紫儿正细心地将一枚黄精丸化入清水,分给身体最虚弱的几位。
突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嚣张的马蹄声,夹杂着粗野的呼喝和金属甲叶碰撞之音,瞬间打破了村庄濒死的宁静!
一队约十人的金兵,骑着高头战马涌入村庄。他们皮甲染血,刀锋雪亮,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贪婪与杀戮后的亢奋。显然,这是一支四处扫荡、劫掠补给的小队。
“搜!把能吃的都找出来!看看还有没有躲起来的娘们!”为首的小头目操着生硬的汉语,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破锣。
恶魔降临。金兵们狂笑着跳下马,开始疯狂地打砸抢掠。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被一脚踹飞,空荡荡的破缸破罐被砸得粉碎。他们粗暴地将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像拖拽牲口一样拉出来,毫不客气地搜刮他们身上可能藏着的最后一点口粮或几枚铜钱。哀求声、哭泣声、金兵兴奋的狞笑声与打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乱世悲歌。
一名金兵目光扫过,瞬间发现了那抹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的亮色——紫儿。她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和慈悲的气质,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宛如幻梦。金兵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淫邪之光,怪叫一声,便张开大手扑了上来,嘴里还嘟囔着污言秽语。
周易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周遭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无形的杀意即将如同冰潮般席卷而出。
然而,就在这一刻——
“狗鞑子!畜生!住手!”
一声怒吼如同炸雷,从一堆半塌的柴草垛后爆发出来!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充满了近乎疯狂的愤怒与决绝!
柴草纷飞,一个身影猛地窜出!那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瘦高却显得很有力,一身破烂的麻布衣服几乎难以蔽体,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和胳膊,脸上满是污垢与汗水,头发乱糟糟地粘结在一起,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最纯粹、最炽烈的怒火,如同被困绝境的幼狼!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根前端被削尖了的粗糙木棍,那便是他全部的武器。面对武装到牙齿、凶神恶煞的金兵,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棍刺向那名扑向紫儿的金兵头目!
“小杂种!找死!”金兵头目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极度轻蔑的狞笑。他甚至懒得用刀,只是随意地侧身一躲,反手用刀柄狠狠砸向少年持棍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显然是腕骨断裂的声音。
少年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木棍脱手飞出。
但他竟硬生生咬碎了牙关,没有惨叫,另一只完好的手攥紧成拳,带着一股狠劲砸向金兵面门,同时脚下胡乱却力道十足地一记扫堂腿踢向对方下盘!完全是街头打架不要命的打法!
“哟呵!还有点倔!”金兵头目被他这亡命徒般的打法弄得有些意外,格开拳头,却被扫堂腿带得一个踉跄,虽未受伤,却倍感羞辱,顿时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旁边两名金兵立刻扑上,轻易地将本就受伤、又失去平衡的少年扭压在地,脸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尘土里。
金兵头目恼羞成怒地走上前,眼神残忍,高高举起了还在滴着不知是谁鲜血的弯刀,阳光在刀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小崽子!骨头挺硬!爷爷今天就剁了你这身硬骨头,看你还能不能硬气!”
冰冷的死亡阴影笼罩而下。被死死压制的少年,拼命挣扎着,猛地抬起头!他的脸颊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混合着泥土和鲜血,嘴角破裂,还在不断溢血。但即便如此狼狈,如此绝望,他的那双眼睛——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恐惧或哀求,只有滔天的仇恨、不屈的愤怒、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野草般的顽强!他恶狠狠地盯着金兵头目,那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即便做鬼也不会放过!
“呸!”他用尽力气,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尽管没能碰到对方,却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的蔑视与仇恨。
这渺小生命在绝对暴力面前展现出的极致不屈,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反差。
正准备抬手抹去这些金兵的周易,动作微微一顿。他那古井无波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这狼狈不堪的少年脸上,尤其是在那双燃烧着野性与不屈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一丝极淡的、近乎消失的讶异和探究之色,从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公子!”紫儿捂住了嘴,心脏揪紧,不忍再看。
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猛然落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所有金兵的动作——举刀的、狞笑的、按压的——都诡异地定格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连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僵硬不变。风似乎停了,飘落的灰尘悬浮在半空。
唯有那被按在地上的少年,惊愕地发现身上的巨力骤然消失,他茫然地、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的脸。
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位一直静立如松、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青衫男子,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金兵头目的身侧。两根修长白皙、不染尘埃的手指,正轻轻地、随意地捏住了那柄势大力沉、足以劈开牛骨的弯刀刀锋。
任那金兵头目面目扭曲、肌肉贲张、眼中充满惊骇与难以置信,那柄夺命的弯刀却如同焊在了金石之中,再也无法下落分毫,甚至连颤抖都不能。
周易的目光并未看向那丑态毕现的金兵头目,而是落在那双依旧燃烧着火焰的、年轻的眼睛上,声音平静如水,却清晰地穿透了这凝固的时空,传入少年耳中:
“小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