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频频点头,偶尔皱眉深思,偶尔轻声吸气,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这么多实用的想法,那得多少场搏杀才能积累出来,何其珍贵。
再看布芙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敬佩,两人越说越起劲,大有彻夜长谈的架势。
陆文铮和甘棠对布芙提出的这些想法,已经不奇怪,不惊叹,只是更加认定她就是天生的将才。
老天派她来世上走一遭,就是为上阵杀敌的,不然同样的事物,别人看不到想不到,而她就有奇思妙想。
精瘦少年已经不敢再正视布芙,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吓人,成天琢磨杀人,是以杀人为乐吗?
切勿靠近,离远为妙。
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挪到张老头身后,藏好自己,弱弱的抬头偷看了一眼布芙,正好迎上布芙疑惑的目光。
布芙发现少年有些胆小,坐立不安的,眼神总躲着她,她有那么可怕吗?
都躲老头身后去了,半大小子进了军营,哪能这么怂,小屁孩!
盯了他几息的工夫,小屁孩的脸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从耳朵根红到了脑门,脸色也从粉红逐渐变成绯红。
布芙很想大笑几声,忍住了,小屁孩这是害羞了?
嘿!够稀奇的,好玩!
“嘘——”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尾音拐了几道弯,不伦不类的在帅帐响起。
众人齐齐看向布芙:是你吹的?流氓兮兮的,听着咋像调戏谁呢?
众人又齐齐看向精瘦少年,少年脸烧的都快冒气了,慌张的给陆文铮行了一礼,以袖遮面,同手同脚的跑了。
“哈!哈!哈!……”
随即是布芙的一阵狂笑,笑的张狂而肆意,都看到小舌头了。
突然间,陆文铮就找到了和布芙相处的窍门:
别把她看做女子,只当普通兵,一个带了匪气的兵痞子。
这样,无论她做出怎样离经叛道的事,自己心里提前有个建设,就不会一惊一乍的,会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而这个窍门,八营所有的兵都学会了,而且运用的更深了一个层次。
他们都忘记了布芙是个女的,明明和他们一样是个爷们,要不是顾念成这个大醋坛子随时提醒,他们是想不起来的。
领悟到了这点之后,陆文铮很淡定,淡定的看了一眼惊掉下巴的甘棠,这是个没见识的;
又淡定的看一眼说不出话的张师傅,这是个被吓着的;
再淡定的看一眼顾念成和屠八斤,两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在那里无奈的叹气,这俩是个怂的。
再看向布芙,她还在吹口哨,还吹出了调子,陆文铮淡定不下来,暗咬后槽牙。
瞧瞧,什么鬼样子,谁家大姑娘吹口哨调戏半大小子,心理建设瞬间崩塌,窍门关闭,恨不得她马上消失,下了逐客令:
“行了,八营正,下去歇着吧,晚上有个宴会,你们三个也去赴宴。”
晚宴,必定有肉,可以打牙祭了,这趟大营没白来,想起吃的,就想起另一件事,布芙献宝一样叮嘱着:
“元帅,那野物里有几只岁贡鸟,大营这打不到,熬汤最是鲜美,莫要辜负了八营兄弟们的一番心意。”
陆文铮终于给了布芙一个笑容,回道:
“好,一会儿就让厨房做了,给晚宴添道菜。”
布芙三人行礼告退,拘束了一下午,巴不得松泛一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张老头请示陆文铮,布芙的所有建议是否照做,陆文铮给了指示:
“十四队所要都抓紧给她做,至于其他兵器的那些想法,你速速拟一份奏报,我来呈给兵部和工部,让他们以后打造兵器时,按着这些要求改良。”
布芙和张老头一下午的对话,无形中促进了大夏国兵器的发展,领先别国好多年。
和陆问分开一个多月了,三个人都挺想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布芙心情不美丽,有些失落。
陆问这家伙去哪了?等见着了,先踢他两下屁股。
晚宴的时辰到了,三人悻悻的往宴厅走去。
宴厅门口,遇见了陆问,陆问见到三人也很高兴,共同经历了生死,情分更重了,挨了布芙两脚,受了顾念成一拳,被屠八斤抱着脑袋揉乱了头发。
他逐一反击,怎奈一个闹不过三个,求饶道:“服了,我服了!”
接着就是一通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到,都快开席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呢。”
布芙笑盈盈道:“还不是找你了,大营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要告诉我们啥事?”
一问一答间,四人已经进到厅里。
一厅的人头,三三两两的分席而坐,坐在主席的陆文铮最显眼,正扭头和旁边客席上的人谈笑风生,再一瞧客位坐着那人。
我勒个去!
布芙脚下急刹,猛然转身,就在她脚旁有个两人坐的席位,迅速坐下,一手一个,拉住顾念成和屠八斤的衣摆,把他俩拽坐下来,三人挤一个席位。
冤家路窄,那人正是乌木兮。
“我正是要跟你们说这个事,乌木兮卖了咱们北焰军七千匹战马,和陆帅谈的甚好,这不,今晚给他送行。
我认出他了,他没认出我。
行了,你们自便吧,我得去元帅身前了。”
陆问匆匆和三人打了招呼,就去值岗了,他很想和八营兄弟们喝几杯,怎奈,越是这样的场合,他越要站好自己的岗。
三人躲在角落里,不说话,不抬头,闷头狂吃。
陆文铮和乌木兮客气来客气去,相谈甚欢,大营作陪的将士也都与乌木兮一行人频频举杯,一派祥和。
晚宴进行到一半,陆文铮扫了一圈没找到布芙,高声问:
“布芙呢?不是让她赴宴吗?怎么一喝酒就躲?”
突然被点名,布芙后背一僵,三人交换了眼神,这是躲不掉了。
不紧不慢的吐掉嘴里的骨头,油乎乎的手往屠八斤袖子上蹭了蹭。
屠八斤对此习以为常,暗自琢磨着得给营正备个手绢,总祸害自己袖子,洗起来忒费劲,小声问:“跑?”
布芙赐了他一记白眼,低声训道:
“跑个球!那显得咱们多小家子气,躲不了就不躲呗,也没啥,走,去会会这只狐狸精。”
只见,最远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站起三个人,昂首阔步,大模大样的走上前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打头的那人铿锵有力的说道:
“回元帅,末将不善酒力,怕扫了大家兴致,故而坐的远了些。”
乌木兮又惊又喜,目不转睛的看着布芙,心中澎湃,似有一壶开水上下翻滚,没想到又遇到了她,竟然是在北焰军大营。
就在他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就在他马上就要开口让陆文铮帮他找人的时候。
乌木兮的随从可没有他的定力,早已坐不住了,激动的纷纷站了起来,终于找到人了,这姑娘害他们不浅,让他们寻了好几个月。
“布营正,这是西兀乌狼部的狼主乌木兮,供我北焰军战马的贵客。”陆文铮含笑介绍着,“乌狼主,这是我北焰军唯一的女将,布芙。”
布芙先行礼打招呼:“乌狼主,幸会。”
乌木兮狐狸眼含着笑,柔声回道:“原来你叫布芙,原来你是大夏的军人。布将军,别来无恙。”
陆文铮一听这话茬,两人以前见过的意思,狐疑的问:“怎么,你们认识?”
布芙微窘,略带尴尬的敷衍道:“打过一架。”
乌木兮英眉一挑,不太赞成道:
“我和布将军的缘分可不止打过一架这么简单,布将军的一曲战歌,一只刀舞,那可是绝世无双。
布将军生擒罕盟两汗王,出手干净利落,在下都有幸亲眼所见,着实令在下钦佩,仰慕已久,缘分颇深啊。”
陆文铮心有不快,觉得布芙瞒了他一些事,这些事他应该知道而他刚好不知道,先把乌木兮送走,回头再找她算账。
什么歌?什么舞?什么缘分?什么仰慕?
他北焰军的人,容的他一个西兀人言语轻薄,没马上把他赶走,全看在那七千匹战马的面子。
陆文铮冷眼扫过乌木兮,指了指他右下方的席位,命道:“布将军,你们且坐吧。”
布芙三人领命坐下,席位是两人位,勉强坐下,三人都嫌跪坐压得腿麻,盘腿坐了下来,膝盖碰膝盖。
布芙和顾念成暗地里较了一会儿劲,就为谁的膝盖放上面,谁的放下面。
陆文铮再举杯的言辞已有了催促宴会早些结束的意思。
乌木兮端了一碗酒,走到布芙面前,狐狸眼放着电,死盯着布芙的眼睛:
“布将军,在下敬你一碗,谢你指点之恩,若没你的那番话,也不会促成我和陆元帅的这笔大买卖。”
布芙也回盯着乌木兮,不就对眼吗?
谁怕谁,谁先眨眼谁孙子。
“乌狼主,你这谢我受了,这酒却喝不了,我生来不能饮酒,让我的副将代劳,还请勿怪。”
说完,顾念成端了一碗酒,和乌木兮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乌木兮敌视的瞥了顾念成一眼,不急不慌的回到席位,狐眼微眯,似在思索,说了一句差点没呛死布芙的话:
“陆元帅,这七千匹战马,我可以送给你,权当我求娶布将军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