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让她下午接着练字,哪都不许去。
布芙又想掀桌子,还是忍住了,再次派人通知孟浪,今天又放了他鸽子。
布芙在太傅府下棋的第三天,挨骂、挨训、挨打、挨罚,接了两个离谱的军令,没输没赢,因为没摸到棋盘。
当布芙生无可恋的回到镇北侯府,又被陆文铮扣在书房练字。
布芙快崩溃了,想造反!衡量一下实力,不允许,求饶道:
“元帅,要不就别管我这字了,行不?
我就是不会使这毛笔,真是邪了门了,太傅也不教我,就让我悟,这怎么悟嘛,要不你指点指点我?”
陆文铮认为,会认字就该会写字,两者不分家,怎么到了布芙这就分家了呢,光会认不会写,还难成那个样子,他不理解。
于是,他按照小时候老师教他的方法,讲给布芙听。
结果,效果微乎其微。
他又换了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效果还是没有。
再换法子,还那样。
一个时辰后,陆文铮怒摔房门,无处撒气,走路恨不得硌脚的石子都要踢一脚,吓得府上下人大气不敢出。
温柔轻叹一口气,噙着笑意,推开书房的门。
入目的就是遍地废纸,还有嚼着笔杆努力想悟出方法的布芙,不禁一笑,柔声道:
“阿布,吃饭了,先不写了。”
“哦。”
布芙回的无精打采,再香的饭也唤不出她的精神头,一整天,被打击的不轻。
温柔拾起地上的废纸,细细看来,原来如此,夫君也是个不会教的,柔声鼓励:
“阿布,你的字别有趣味,这几张,姐姐收藏了,若是练成他们普通人的字迹,倒是不难,要不要听听?”
布芙一听,勉强打起精神,问:“有法子?”
温柔:“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吃过晚饭,丫鬟端来一碗药汤。
温柔劝布芙喝下,说是太医院程医正根据府医的诊断结果,结合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亲自调整的药方,既能滋养受伤的胞宫,还能养气补血。
布芙头大,不喝行不?
但看夫人的样子,大有不喝就一直劝,不喝就不告诉她写字窍门的架势。
咬牙一口喝掉,干脆利索,不容舌头尝出苦,就用茶水冲进肚了。
温柔说话算数,饭后消过食,就同布芙去了书房,亲自看了布芙写字运笔,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了把握,缓缓开口:
“阿布,你说你自小用树枝在地上练字,我猜想,你小时候,人小力气也小,想在地上写出痕迹,需用大力,久而久之便成习惯。
所以,你落在纸上的字,都因力大而不成字形。
如果调整四处,便可掌握书写法则。
这第一处,便是你的力道使得不对。
一身之力由腰部而渐次过渡到肩,肘,腕,掌,最后贯注到五指,运行于毫端。
简短点说,就是力发乎腰,务使通身之力奔赴腕下。
而你现在使力的位置是臂和掌,得改。
这第二处,是你写字的姿势不正。
写字时头正、肩松、身直、臂开、足安;执笔则指实、掌虚、掌竖、腕平、肘起。
今日起,你先站着写,手腕悬起,利于你掌握力道。
这第三处,便是运笔之法。
书法,刀法,同源同理,刀以全身俱动,以神相会,以气运身;笔以神思相感,周身灵通,一脉相承,同出一理。”
温柔手持毛笔,在纸上写下一字,每写一划就念一句刀法口诀。
“你看这起笔,就如抽刀起势,顺势横扫,这一撇,缠头劈刀,这两笔,是不是像沉臂按刀和转腰藏刀,最后这一笔,收刀斩!”
一个遒劲有力的“布”字跃然纸上。
布芙双眼亮晶晶,兴奋之色藏都藏不住:“夫人,你也懂刀!那第四处呢?”
“呵呵,镇北侯的妻子,武之一道,岂能一窍不通。
这第四处,便是书写法则的另一个道理,笔之运行并非只注重纸上留下的痕迹。
运笔二字,不但包括纸上的运行,更包括笔在纸外的运行。
只注重笔在纸上形成的墨迹,而忽视笔离开纸的运动,是不足的,只有将二者相接连贯起来,才能笔下生机。
阿布,你看清我毛笔离开纸的动作。”
温柔提笔蘸墨,一笔一划都放慢了速度,布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布”的旁边很快落下一个“芙”字。
收笔,温柔看向布芙,布芙重重点头,她懂了。
温柔将笔塞进布芙手中,握着布芙的手,引着她使力,再次写下“布芙”二字。
纸上的字清晰可辨,终于不是屎蛋字。
布芙笑了,温柔也笑了。
“阿布聪慧。
书法一道,或迟或速,或顿或提,或为遒劲,或为洒脱,皆取决于书者的笔下功夫。
无论刀法还是书法,均由人为,即如阿布的刀法,已成自家面貌,笔下功夫亦无需临摹效仿任何人,自己觉得怎么舒坦就怎么写。”
她相信布芙写字只是没开窍,开窍之后,不好说,要么是惊吓,要么是惊喜。
醍醐灌顶!
布芙瞬间顿悟,豁然开朗,此时她迫切的想练字,想练刀。
“夫人,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吧,阿布要好好琢磨一下,先去练会儿刀。”
“好,明日我们还要去戴元帅家赴宴,莫要贪晚。”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布芙练了一夜字,耍了一夜刀。
布芙看着自己一夜的成绩,很是满意。
寅时末,天色微亮,布芙已经按捺不住兴奋,要去项老头那显摆显摆她的字,管他起没起床,去了再说。
太傅府。
布芙照常不走寻常路,翻墙进府,太傅府明里暗里的护卫拔刀备战,看清是布芙,又收刀归位,骂骂咧咧:
“收,收吧,又是那个忠勇伯!”
项太傅有自行决定是否上朝的特权,以前逢大朝会还去凑个热闹,自从皇帝驳了他的辞呈,就耍赖了,一年也去不了两次,每日都睡到自然醒。
鼻子痒,好痒,痒死了,痒的觉醒了。
项太傅迷瞪的看着眼前的布芙,冷哼一声,闭眼接着睡,定是昨日被她气狠了,做梦都能梦见这丫头。
不对,鼻子怎么还痒。
项太傅睁眼,真真切切的看见布芙拿他的胡子捅他鼻眼,彻底清醒,开口就骂:
“要死啊,你个臭丫头片子!来这么早干嘛?是不是想把老夫早点气死?谁把她放进来的?”
布芙挨骂也不生气,把她写的字一张一张的摆在项太傅的被子上,得意的问:
“项老头,瞧瞧这字如何?”
项太傅拿起一张,眯起眼睛细瞧,嚯的一下坐起来,哪还有半点老态,惊问:
“你写的?”
布芙坐在床边架腿晃脚丫子,那得意劲看着就想揍她一顿。
纸上的字,笔迹瘦劲,锋芒毕露,笔笔如刀,字字如利刃劈砍而成,似乎从中能窥视出一套凌厉的刀法。
一晚上,能让一个人的字迹改变如天翻地覆?悟出来的?
项太傅激动的双手直抖。
“来人,穿衣洗漱,去书房。”
两个小厮忙而不乱的伺候老爷子起床,胡乱洗了一下脸就赶去书房,亲眼看着布芙提笔落字,亲眼看着布芙落下的每一笔每一划。
嘶!
怎么可能?一夜间呐!可是自己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翻出一本书,找出几个生僻字,让布芙写,写出来的还是见了就觉得割手的字体。
“你自己悟的?还是哪个高人指点?”
“悟个屁老鸭子,你昨天就是坏心眼,纯粹想罚我,哼,还是我家夫人好,她教我的。”
“哦?陆小子媳妇呀,那是个聪慧的丫头,你说说,她都怎么教你的。”
“夫人说……”布芙学了个仔仔细细。
项太傅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布芙,温柔虽说给她归纳总结了方法和方向,最多帮她把字写的人模狗样能分辨出来。
但能把字写出自成一派,还真是她悟出来的!
老天对他不薄,随便教一教,都能教个天下少见稀罕物!
哈哈哈哈!
项太傅痛快大笑出声,笑的布芙头皮发麻,门外守着的小厮探了头进来,想看看屋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去院里把你昨夜写字时耍的那套刀,舞出来给我瞧瞧。”
“得嘞!”
布芙今天心情好的没边,应的痛快。
一套刀法耍下来,布芙饿了,想回家吃饭,被项太傅薅回书房继续写字。
布芙后悔来显摆了。
项太傅捻着胡须,看着布芙写字,欣慰道:
“运笔如刀,意度天成,至瘦而不失其肉,不错!如果起承转合之处,藏匿锋芒,更佳。”
项太傅亲自为布芙示范,一遍,布芙就懂了!
老爷子高兴的合不上嘴,他都想好了,找个什么样的机会跟皇帝显摆一下,让皇帝提前点放他辞官。
再好好炫耀一番,馋死吴老头。
让布芙好好写几个字,她又不干了,说到饭点了,要回镇北侯府吃饭。
太傅府的厨子是皇帝赐的御厨,竟然留不住她!
让她用完早饭来写字,她又说今日要去戴遇家赴宴。
这丫头片子,就是来跟他作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