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爪子忍不住低吼:
“你那个哥,他糊弄你呢!
他自个儿心里有鬼,不敢跟你说清楚!前半段他敢让你知道,后半段他不敢让你知道而已。
你想想,你会对我想搂搂抱抱,冬天钻一个被窝吗?”
布芙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
她跟李大爪子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但肢体接触仅限于捶一拳、搭个肩膀。
可跟哑六或是顾念成,就没了分寸,趴背上,窜怀里,拉着手,扯着胳膊都是常事,冬天冷了还睡一被窝取暖。
“你别瞎胡扯,哑六和顾念成都是我哥,可以当做亲人的兄弟,自然亲近些。”
“要了命了!你那脑子是榆木疙瘩吗?只有喜欢你的人,才愿意那样亲近你!”
“我知道啊,他们都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没毛病啊。”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要了命了!”
原本非常沉重的一个话题,李大爪子气的竟然想笑一下,生无可恋的感觉,想掐死这蠢娘们,今天他誓要跟她掰扯明白了。
“阿布啊,你分不清亲情,兄弟情,男女情,或者说,从小到大,哑六就给你教岔了,学混了,知道不?”
“你少说我哥坏话,欠揍了吧你!显着你了?你改名叫李大明白得了,你这么明白,你说,啥叫亲情,啥叫兄弟情,啥叫男女情?”
李大爪子焦躁的扒拉火堆,掏空脑袋想着如何跟她解释,终于想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眼睛都亮了几分。
“要了命了!阿布啊,我给你举个例子。
当你饿了的时候,有的人把馒头分给你一半,这是兄弟情;有的人把馒头让给你先吃,这是男女情;有的人把馒头全给了你,这是亲情;有的人会把馒头藏起来,对你说他也饿,那是江湖。”
布芙皱着眉琢磨李大爪子的话,瞅见不远处的伍大花,正在火堆上烤馒头,一嗓子喊过去:“大花,我饿了。”
伍大花几步跨过来,整个馒头塞给布芙,心疼道:“晚上就让你多吃一点,非说吃不下,这下饿了吧!”
“大花,你是我的亲人啊!”
伍大花有点懵,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激动,这两天,所有人都哄着她,他也习惯性的哄着她说:
“谁说不是亲人,弄死他,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李大爪子差点没被自己的一口气给噎死,要了命了,要了命了,真是要了血命了!
李大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布芙手腕上那个一直戴着的银镯子,“这玩意儿,你一直戴着,就没仔细看过?”
布芙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镯子,这是顾念成还有李大爪子,他们三个去域州城探路的时候,顾念成送的,可用来开锁,还可以捅人。
李大爪子凑近些,指着镯子内壁两个九曲十八弯的字:“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刻的啥?”
布芙呆傻的回视李大爪子:“不认识,不是他们首饰铺子的字号吗?”
李大爪子郑重的告诉她:“这是九叠篆,上面刻着‘成芙’,顾念成的成,布芙的芙。”
当脑子里预先知道了那字是“成芙”,再去细看那两个小字,便可从笔画中辨认出来。
布芙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镯子,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两个字。
成,芙。顾念成,布芙。
“兄弟之间,会送这东西?只有男人送女人定情信物,才会偷偷刻上俩人的名字。”李大爪子的声音带着哽咽。
“大哥那熊货,揣着这心思两年了,到死都没敢亲口告诉你!他怕吓着你,怕你躲他,怕连兄弟都没得做!这他娘的才是男女情!傻丫头!”
伍大花顿时明白了啥情况,原来李大爪子在替死去的大哥表明心意,赶紧帮腔道:
“大哥他想娶你,全营的兄弟都知道,就你自己不知道。”
布芙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呆木的看着李大爪子和伍大花。
伍大花换了一个角度劝,希望布芙能接受这个事实:
“营正,你分不清,辨不明都不要紧,你只需知道,大哥不在了,还没过头七,我们哥俩没必要拿大哥的事糊弄你。
实在不忍心看着大哥藏着心事就去了黄泉路,怕他执念太深不能转世投胎,爪子才会替他告诉你,也算了了他的心意。”
布芙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这次她信了,他俩的确不会拿死去的顾念成随便扯谎,编瞎话糊弄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火光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疯狂跳动,却照不亮瞬间席卷而来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一直以为的“兄弟”,原来早已超出了界限。
而她,竟浑然未觉。
大哥,要娶她!那,哥?
关于顾念成的碎片,率先带着尖刺涌来:
他不是简单地替她挡刀,而是在每一次险境中,都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最安全的位置,那姿态,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和珍视。
他不是惯着她的脾气,是连她最蛮横无理的要求,在他眼里都带着滤镜,仿佛她不是胡闹,而是在发光。
他看她的眼神,哪里是兄弟间的坦荡?那沉沉的、总是欲言又止的目光,分明是压抑到极致的滚烫岩浆,是她自己蠢,看不懂那里面的灼热和挣扎!
一股尖锐的、迟来的剧痛,从心脏最深处炸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以为顾念成的死,是痛失手足,是折断臂膀。
可现在才知道,她失去的,是一份她从未察觉、却早已融入骨血的爱。
这份爱,因为她的懵懂无知,永远失去了回应的可能,悔恨像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而关于哑六的真相,则像一场更漫长、更彻底的凌迟:
“他糊弄你呢!”“他自个儿心里有鬼!”李大爪子的话,像一把钝刀,开始缓慢地切割她与哑六之间那层名为“兄妹”的伪装。
“不许这个男的碰你,不许那个男的近你身!”那些过度的保护,原来不是兄长对妹妹的管束,是雄性划地盘般的本能!
“兄弟情就是亲情,亲情也是兄弟情”那些含糊的解释,不是他嘴笨说不清,是他不敢说清!
他用一个巨大的、持续了十几年的谎言,为她编织了一个安全却扭曲的世界,也把他自己困在了“哥哥”这个身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