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的规则一出,联军阵营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闹。
为了那口勾魂夺魄的烤全羊,不管是北焰军的兵还是东兀军的兵,都跃跃欲试,兴奋异常,从来没比过这个,太稀奇了,可是把压箱底的“才华”都掏出来了。
起初还只是些寻常叫骂。
“城上的西兀崽子们,你爷爷在此,敢下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吗?缩头乌龟!”
“喂!那个探头探脑的,对,就是你,长得跟俺们村偷地瓜被撵的猹似的,看啥看?”
不痛不痒,西兀守军没啥反应。
但很快,联军的“创作”就开始升级,朝着人身攻击和灵魂拷问的方向一路狂奔。
有专攻相貌的:“那个斗鸡眼!你看哪儿呢?看我还是看你们将军?瞅你这费劲样儿,打仗能分清敌我不?别一箭把自己人屁股射开花了!”
被点名骂了的斗鸡眼西兀兵,不干了,回骂道:“放你娘个屁,我操你祖宗……”
“哈哈哈,布将军,西兀军回嘴了,我能吃肉了!”说完不忘气一下城上的守军,“谢啦,大兄弟,你若不回骂这一嘴,老子还吃不上这口肉呢,哈哈哈!”
有挖掘家族历史的:“嘿!头盔有撮红毛那个,瞅你这模样,绿眼睛黄头发,分明是西边胡商留下的野种!也敢冒充西兀人?怕是连你娘都说不清你到底是哪个部落的种!”
那个绿眼睛西兀兵咬着后槽牙,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想让爷爷张嘴骂你,你们好吃肉,没门!
有进行职业规划的:“那边那个弓箭手!手抖得跟抽风似的,射出去的箭都找不着北!你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等你老了,跟孙子吹牛‘爷爷当年在城头上放过响屁’!”
弓箭手气疯了,想骂他祖宗十八代,又生生憋回去了,就不还嘴,就不还嘴,就不让城下那帮犊子吃上羊肉,你们想气死我,我就急死你们!
还有像谷底生和沈半山这样,出口成章的:
“西兀郎,命真贱,为谁卖命为谁战?家中田地早已荒,坟头新草三尺半!你在这头当孤鬼,你家主子不管你!”
烤全羊的香气越发浓郁,在风的助力下顽强地飘上城头,混合着这些极尽侮辱和调侃的骂声,折磨着每一个西兀士兵的神经。
城头上,西兀守军个个脸色铁青,牙关紧咬,有的气得浑身发抖,有的干脆捂住耳朵,可那钻心的叫骂,还是无孔不入。
联军那边却越来越欢脱,仿佛这不是生死战场,而是才艺大比拼。
然后有人发牢骚,说西兀守军太能忍,骂了这么久,就一个还嘴的,要是这样下去,啥时候能吃到肉?
那个大夏女将军大发善心,改了规则,说她划的道往后退一步,骂还嘴的能吃肉,骂的守军冒头往外看的,也能吃肉,只要骂的冒出的脑袋够一百个人头,就能吃肉。
西兀守军更气了,这是冒头往外看都不行了吗?
他们心里那个憋屈啊,就像塞了一团湿棉花,点火都点不着,恨不得立刻放箭射死那帮混蛋,又偏偏箭矢够不到。
这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比真刀真枪干一仗还难受十倍。
一个个憋得面色紫胀,如同快要爆炸的葫芦,互相用眼神鼓励着:忍住!就不让他们如愿!馋死那群王八蛋!
于是,平川城下,联军阵前骂声震天,香气扑鼻;城头上则是一片死寂,只有无数双喷火的眼睛和此起彼伏的、强忍怒气的粗重呼吸声。
萧染炙热的看着那个懒洋洋躺在马肚子上晒太阳的女子,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直到太阳落山,天黑的已经辨不清对方的脸,才收摊不骂了。
每天,布芙都会让李大爪子往三门关派斥候,互传消息,布芙在自己帐中,看着陆文铮的亲笔信,眉头舒展开来。
信中提到了几个事:
其一,程医正是第一个到三门关的,听说错过了乌医老祖,嘟囔了好几天,在程医正精心照料下,陆文铮的身体,日渐好转,虽然还不能用武,但站着已经不用人扶了;
其二,三万援军已到。
从西林军调用的两万援军由戴遇亲自率领,按说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可他担心陆文铮的伤势,顶着满朝武将的怒骂,在皇帝那硬磨来的;
从禁军调用的一万援军由陈将军率领,就是布芙好友陈狼烟的父亲。
其三,西兀军听说西兀帝被布芙打的一路遁逃,连失四城,缩回了平川城,内部开始出现分歧。
一部分人说,要强攻几轮,尽快把三门关拿下,然后再分兵驰援平川;
另一部分人说,应该马上退出三门关,全线支援平川,护住西兀帝位首要任务;
还有一小部分人,提议兵分两路,一路去支援西兀帝,一路继续攻城。
其四,陆文铮说他会尽快退敌,然后和她在平川汇合。
布芙掐算着日子,焦虑难安,不知道陆帅多久能退敌,也不知道何时能攻下平川,她的夫人姐还有半个多月就要生了,等不得了。
翌日黎明,联军大营便如同一架大型水车,开始了高效的运转。
数以万计的兵卒,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按部就班,投入到填河铺路的宏大工程中。
首先被推上前线的,是十数架连夜赶制的巨大盾棚。
这些盾棚以粗木为架,蒙上浸湿的厚牛皮,外层还糊了厚厚的泥巴,如同移动的连廊,在河岸一侧迅速拼接成一条长长的、足以抵御箭矢和普通火箭的防护廊道。
盾棚之后,呐喊声与号子声震天动地。
士兵们两人一组,或四人一队,利用铺设在地上的滚木,奋力推动着装满石块的木栅栏箱子。
箱子底部圆木滚动,发出沉闷的轰鸣,虽然沉重,但在滚木轨道和众人的合力下,移动速度并不慢。
装满石料的木箱被源源不断地沿着盾棚下的通道运至河边,然后在一阵阵整齐的号子声中,“轰隆”一声被推入护城河中,河水被砸起巨大的水花。
后方,更多的士兵如同蚁群,拆毁着外城的房屋,将木料、石料不断运往前线。
整个场面宏大、嘈杂,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秩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