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宋超于青州与刘体纯周旋的同时,武昌的洪承畴,也收到了来自北京多尔衮的密令。
命令的核心,正是执行“分封策”的下一环——招抚雄踞东南海上的郑芝龙。
洪承畴不敢怠慢,立刻动用了早年积累的、与郑家一些外围人员尚存的些许香火情,以及通过一些往来走私商人传递消息,终于将大清有意“封王”、永保富贵的意向,隐秘地传递到了泉州郑芝龙的耳中。
泉州,安平镇,郑氏府邸。
郑芝龙坐在他那间堆满了航海图、奇珍异宝的书房内,手中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的南洋珍珠,眼神闪烁不定。
他刚刚屏退了下人,独自消化着来自北方的惊人消息。
“封王……南海王……世镇闽、赣、粤……”他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向后咧开,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意,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算计所取代。
与出身流寇、有着明确政治抱负的李自成,或者像刘体纯那样凭借技术崛起、意图争霸的势力不同,他郑芝龙是海盗出身,虽然如今洗白成了朝廷命官,又掌控了庞大的海上贸易帝国,但其内心深处,最看重的始终是实利,是家族的延续和财富的积累。
所谓的忠君爱国,在他权衡的天平上,分量并不算重。
“洪亨九的信里说,可效大宋前例,授丹书铁券,永保郑家荣华富贵……”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心中的欲望之门。
丹书铁券!那可是免死金牌!是王朝对功臣最高等级的承诺和保障!
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在乱世中未必绝对可靠,但其象征意义和带来的安全感,是巨大的。
更何况,清廷许诺的是“南海王”,拥有对福建、乃至江西南部、广东东部广大区域的合法统治权,这几乎是将他现有的势力范围合法化、甚至有所扩大,并且允许他继续掌控海上贸易。
“北边那个摄政王,倒是比福州那个空头皇帝大方得多……”
郑芝龙暗自思忖。
南明隆武朝廷,如今龟缩一隅,还要仰他郑家的鼻息,能给他的无非是些虚名,还要他出钱出力去“北伐”。而清廷一出手就是裂土封王,世袭罔替,条件优厚得让人难以拒绝。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疑虑。清廷的狼子野心,他岂能不知?这分明是驱虎吞狼、各个击破之计。一旦他接受了封号,就等于与南明彻底决裂,必然会背上叛徒的骂名。而且,清廷水师薄弱,日后未必不会过河拆桥。
但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如果操作得当,借助清廷的力量铲除陆上的竞争对手,他郑家或许真能成为雄踞东南、事实独立的海上王国!
届时,就算清廷想动他,也要掂量掂量他强大的水师和庞大的财富。
“阿森那小子,怕是会反对……”郑芝龙想到了性格刚烈、深受忠君思想影响的儿子,眉头微皱。
但他随即又想,只要将实际的利益和家族的安危摆出来,由不得那小子不认清现实。毕竟,他才是郑家的家主!
权衡再三,利益的诱惑终究压过了疑虑和潜在的道德压力。
郑芝龙猛地将手中的珍珠拍在桌上,下定决心。
“来人!”他沉声唤道。
心腹管家应声而入。
“秘密安排一下,……”
郑芝龙压低声音道:“通过可靠的渠道,给武昌的洪承畴回个话。就说……他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具体事宜,可派能主事之人,寻一隐秘处,详谈。”
“是,老爷!”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书房内,郑芝龙望着窗外浩瀚的大海,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或许将彻底改变东南的格局,也将郑家的命运,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但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动心。他这海盗王,终究还是更相信握在手中的真金白银和实实在在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