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臣一边紧盯着分娩的进展,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迅速逼近的水面。
他大脑飞速计算,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小河!快!”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我们可能只有一分钟!最多一分钟,水就要淹到这里了!我们必须继续向上转移!”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焦虑压下去,目光灼灼地锁定她,“加油!你可以的!为了Emma!”
王小河抓住身边楼梯扶手的栏杆,指甲抠进了木漆里,凭借着一股母性与生存的本能力量,发出了一声嘶喊,将全身所有的气力都汇聚到下方。
“快了!小河,再用力!就快出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王小河仰着头,脖颈上青筋暴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随着她的用力,胎头一下一下往外冒,最宽处却始终卡在那里,无法顺利通过最狭窄的关口。
浑浊的洪水已经毫不留情地淹没了平台下的最后一级台阶,冰冷的水流开始舔舐平台边缘,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按照这个速度,洪水很快就会淹没这个平台。
孟燕臣的心跳如同擂鼓。
一旦洪水涌上平台,他们必须再次转移,而小河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绝不能再经受颠簸。
“小河!没时间了!水要上来了!就这一次!用尽全力!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
孟燕臣的声音几乎是在嘶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王小河也感受到了脚下洪水的威胁和孟燕臣语气中从未有过的惊惶,她咬紧牙关,全身的力气都向下奔涌。
胎头又出来了一些,但那最关键的径线,依然被卡住。
极度紧张之下,反而使她的盆底肌肉产生了保护性痉挛。
孟燕臣的眼睛红了。
来不及了!
一个极其艰难、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决定在他脑中形成。
他必须干预,必须施加外部压力,帮助胎儿娩出。
他知道这会对小河造成什么,但两害相权,他没有选择。
“小河,对不起!”
他哑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决绝。
他猛地动作,不再让她跪着,而是迅速而小心地将她放倒,让她呈半卧位靠在台阶上。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双手,覆上了她隆起的、因胎头下降而显得更突出的耻骨联合上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胎头的位置。
没时间犹豫了。
他用掌根,凭借经验和估算,朝着胎儿用力的方向,施加一个坚定而持续的外部推力。
王小河爆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声音穿透风雨,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
孟燕臣的心随着她的惨叫而剧烈抽搐,眼眶瞬间被生理性的泪水充满,视线一片模糊。
他不忍看。他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在自己手下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他不能闭眼。他是医生,他必须盯着。他必须确保用力的方向和力度是准确的。
他必须亲眼看着孩子出来。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他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的外力推动和小河最后的努力下,那卡住的胎头最宽处,一点点、一点点地,艰难地、几乎是碾磨般地,从产道中挤了出来。
接下来,前肩、后肩依次娩出。
孟燕臣只觉得手中一沉,一个湿滑、温热的小身体顺势滑入他的掌心!
“生了!”
孟燕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
他用掌心托住这个浑身沾满胎脂的小女儿,巨大的喜悦、后怕和如释重负让他眼眶瞬间湿热。
他快速擦拭婴儿的口鼻,将她侧过身,轻轻拍打背部,确保呼吸道通畅。
“哇——”
一声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啼哭,骤然划破了楼梯间的压抑与混乱,像一道光,穿透了所有的阴霾。
仿佛连风雨都在这一刻为这新生命的降临而屏息。
王小河虚脱般地躺下去,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没从刚才那场耗尽生命的战役中回过神来。
她头发湿透凌乱,脸色苍白如雪,嘴唇破损,浑身汗水和血污,疲惫脆弱到了极点。
可就在这一刻,在孟燕臣眼中,她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比圣洁、无比震撼人心的光芒。
那是创造生命、历经炼狱般的痛苦后所淬炼出的神性,一种用自身血肉撕裂为代价换来新生的、近乎残酷却又无比壮丽的美丽。
这种美丽,直击灵魂最深处,让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敬仰、澎湃到几乎将他淹没的爱意,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悸动。
他迅速脱掉自己身上还算干净保暖的那件羊绒衫,无比轻柔地将那还在啼哭的、娇嫩无比的小小婴儿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皱巴巴、通红的小脸。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
新生命降临的喜悦仅仅持续了极其短暂的片刻。
楼下传来的汩汩水声变得愈发响亮急促。
浑浊的水流漫上平台,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不行!这里也不安全了!”孟燕臣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取代。
他看了一眼怀中相连的母婴。
女儿仍在发出微弱的、猫儿般的啼哭。
小河虚弱地闭着眼睛,气息奄奄,身下的毯子已被羊水浸透,她的手无力地搭在依旧明显隆起的腹部。
胎盘尚未娩出,那根连接着母女生命的脐带,此刻更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预示着产后大出血的致命风险。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浪头打来,整栋建筑似乎都在震动。
几厘米高的积水开始在地面蔓延。
必须立刻转移到更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