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试成功的喜悦,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平息下去。霍天渊深知,一张效果微乎其微提升的“清洁符”,不过是证明了金线虫甲壳粉的可能性,距离真正将其转化为可用的资源或底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他的目标,开始投向那些真正具备实战或实用价值的高级金属性符箓,例如能够短暂提升武器锋锐度的“锐金符”,或是形成一道微弱金灵气护罩的“铁衣符”。
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沟壑,很快便狰狞地显现出来。
首先便是材料纯度的瓶颈。他用石杵研磨的甲壳粉,即便耗费数个时辰,在指尖捻开,依旧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感。这种颗粒感在绘制结构简单、对灵力传导要求不高的清洁符时尚可容忍,但一旦用于纹路繁复、灵力节点精密的高级符箓,任何一点微小的杂质或颗粒,都可能导致灵力流在某个节点阻滞、紊乱,最终结果便是——符纸自燃,功亏一篑。
他尝试了多种方法,甚至求助于李铁柱,借用炼器坊废弃的小型石磨,但效果提升有限。甲壳本身的韧性使得将其研磨至“滑不留手”的境界,变得异常艰难。
其次,是灵力控制的极高要求。高级符箓的绘制,要求制符者心无旁骛,灵力输出平稳而精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符纸上勾勒出承载天地灵气的轨迹。以霍天渊目前炼气期底层、且灵力属性并非纯粹金灵根的修为,绘制之时,往往力不从心。要么灵力输出忽强忽弱,导致符纹线条粗细不均;要么在关键节点,因对金属性灵气的细微变化感知不足,导致衔接生硬,前功尽弃。
一堆堆绘制失败、焦黑或灵光涣散的符纸,如同冰冷的积雪,渐渐覆盖了他最初的热情。更雪上加霜的是,他频繁出入藏经阁偏殿、向符箓堂杂役请教、以及深夜里不灭的灯火,终究引起了一些同住杂役弟子的注意。
杂役弟子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同样存在着攀比和嫉妒。霍天渊这个小团体近来风头颇劲,先是小猴子“侥幸”解决了灵植园危机获得重赏,如今霍天渊又明显在“鼓捣”些什么,难免让一些心胸狭隘之人心中泛酸。
这日傍晚,霍天渊结束了一天的劳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正准备继续他的研磨大业时,心猛地一沉。
他藏在床铺最里侧、用油纸小心包裹的皮袋不见了!那里面是他剩余的所有金线虫甲壳粉,是他耗费了无数心血和时间才积攒下来的实验材料!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怒,不动声色地四处寻找,最终在屋舍后的垃圾堆里,找到了那个被撕开、里面已空空如也的皮袋,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被故意踩碎的、他用来测试符墨融合度的凝露草。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是意外,而是针对性的破坏!有人不想看到他成功,或者说,单纯不想看到他“与众不同”。
张大胖通过“土电话”得知此事后,怒气冲冲地表示要查出是谁干的,被霍天渊阻止了。“没有证据,闹大了反而更引人注目。看来,我们之前还是不够低调。”
材料被毁,实验陷入停滞。连续的失败和来自暗处的恶意,像两座大山压在心头。深夜,霍天渊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了几分迷茫和无力。难道这条另辟的蹊径,真的走不通吗?
不!他很快驱散了这份消极。若是轻易放弃,他便不是霍天渊了。技术难题可以攻克,材料可以再想办法收集(虽然金线虫危机已过,虫尸难寻,但并非绝无可能),至于暗中的阻碍……唯有让自己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无惧这些鬼蜮伎俩。
可是,前路何在?靠自己闭门造车,显然效率低下且容易再次碰壁。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八卦网”中一条许久未曾留意过的信息。那是张大胖很久以前汇总的一条看似无用的“陈年八卦”:据说在后山靠近禁地边缘的一处偏僻山谷里,隐居着一位姓韩的年老制符师。此人性格孤僻怪异,因多年前制符时出了大岔子,导致修为大损,心灰意冷之下脱离了符箓堂,独自在山谷中结庐而居,平日深居简出,几乎被人遗忘。
“韩姓老符师……性格孤僻……”霍天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这样的人,往往身怀绝技却无人问津,或许,是一个机会?总比去符箓堂请教那些眼高于顶的正式弟子要靠谱,也更隐蔽。
他立刻通过“土电话”联系张大胖,让他动用所有消息渠道,尽可能确认这位韩老符师的具体位置、近况以及可能的需求或喜好。
数日后,张大胖带来了更详细的信息:位置基本确认,老符师似乎对美食,尤其是山野间的特殊菌菇和烤制野味情有独钟,偶尔会出现在山谷外围设置一些小陷阱捕捉山鸡野兔。但他对打扰其清静的人极为反感,曾有弟子误入其居所附近,被其用莫名其妙的符箓戏弄,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
霍天渊心中有了计较。他没有冒然前去拜访,而是花费了几天时间,精心准备。他让小猴子利用其身法优势,去山林间寻找最新鲜肥美的菌菇;让李铁柱打造了一套小巧精致的烤架和几柄锋利的剥皮小刀;他自己则亲自调味,并带上了一小坛用仅有的灵石换来的、不算名贵但口感醇厚的凡间米酒。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霍天渊背着准备好的东西,按照张大胖提供的路线,来到了后山那处偏僻的山谷。他没有直接去叩响那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的茅庐,而是在距离茅庐尚有百丈远的一处溪流边,寻了块平整的石头,熟练地架起烤架,生起篝火,开始烤制菌菇和一只他路上顺手捉到的肥硕山鸡。
油脂滴落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混合着菌菇特有的鲜香和调料的辛香,随着山风,袅袅飘向那间寂静的茅庐。
霍天渊耐心地翻烤着,神情专注,仿佛他此行就是为了享受这顿野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带沙哑、充满警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子,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霍天渊心中一动,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头发灰白、衣衫有些破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老者,正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皱地看着他,鼻翼却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诚恳:“晚辈霍天渊,乃是百艺阁杂役弟子。今日偶得闲暇,来此山野间放松身心,烹制些野味。打扰前辈清静,还望恕罪。” 他绝口不提制符之事。
老者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又落在烤架上那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山鸡和菌菇上,喉结似乎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哼,倒是会享受。” 他语气依旧生硬,但脚步却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
霍天渊心中暗笑,知道第一步棋走对了。他顺势邀请道:“前辈若是不嫌弃,不妨一同尝尝?晚辈带了些自酿的米酒,正好佐餐。”
老者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板着脸在霍天渊对面坐下。
一顿饭下来,霍天渊只谈山野趣事,请教菌菇种类,谈论烤制火候,对制符之事只字未提。老者起初还心存戒备,几杯醇厚的米酒下肚,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点评着霍天渊的烤制手艺,哪里火候过了,哪里调料不足,俨然一个老饕。
直到酒足饭饱,老者满足地叹了口气,看向霍天渊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小子,你费这么大周折,找到我这糟老头子,恐怕不只是为了请我吃顿饭吧?有什么事,直说吧。”
霍天渊知道时机已到,再次恭敬行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皮袋,里面装着他之前偷偷留下、未被破坏的少许金线虫甲壳粉,以及几张他绘制失败但能看出尝试方向的高级符箓残骸。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近日偶得此物,心生好奇,尝试用于制符,却屡屡失败,困顿不堪。听闻前辈于此道见识广博,特来冒昧请教,还望前辈能指点迷津。” 他将自己的困惑——甲壳粉难以研磨至极细、与灵墨融合不佳、绘制高级符箓时灵力难以精准控制等问题,一一坦诚道出。
韩老符师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当听到“金线虫甲壳”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接过皮袋,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细细感知,又拿起那些失败的符箓残骸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金线虫甲壳……嘿嘿,倒是有些年头没见过人捣鼓这玩意儿了。” 他咂咂嘴,“你小子倒是有点想法,可惜,路子走歪了。”
他指着那甲壳粉道:“此物内含一丝先天锐金之气,性烈而惰,你用石杵石磨,蛮力碾压,如何能降服其性?需得以柔克刚。去找‘清心莲’的露水,或是‘温灵花’的汁液,以此为基,慢慢浸润、调和,再以自身灵力徐徐炼化,方能去其躁性,融其金精,得到真正可用的‘金精粉’。”
接着,他又指向那些失败符箓上灵力阻滞的节点:“至于灵力控制,高级符箓非是蛮力灌输。须知符纹如河道,灵力如水。你灵力不纯,对金气感知不足,强行为之,自然溃堤。我传你一段‘凝心锻神诀’的基础法门,虽不能直接提升你灵力,但可助你凝练精神,增强对灵力细微变化的感知与控制。绘制之时,需意在笔先,以神引气,而非以气驱笔……”
韩老符师寥寥数语,却如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霍天渊。他之前完全是凭借一股蛮劲和粗浅的知识在摸索,却忽略了材料本身的特性和灵力运用的精妙。
他牢记老者的每一句话,再次恭敬叩谢。
回到住处后,霍天渊立刻行动起来。他通过“八卦网”,很快便搜集到了“温灵花”的消息,并用自己的贡献点换取了一些汁液。然后,他按照韩老符师传授的法门,以汁液调和甲壳粉,辅以微弱的灵力,耐心“炼化”。
数日后,当他再次打开容器时,只见里面的甲壳粉已然大变样!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敛,质地细腻如最上等的胭脂,手指触碰,再无丝毫颗粒感,反而有一种温润的金属质感。这才是真正的“金精粉”!
随后,他日夜练习那篇短短的“凝心锻神诀”,虽然进度缓慢,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自身灵力的感知和控制,确实比以往精细了一丝。
准备好材料,调整好状态,在一个心神格外宁静的夜晚,霍天渊再次提笔。他选用的是之前屡屡失败的“锐金符”。笔尖蘸上以新炼“金精粉”调制的符墨,落笔的瞬间,他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唯有那繁复而玄妙的符纹轨迹,以神意牵引着体内那丝微薄的灵力,缓缓注入笔尖。
笔走龙蛇,暗金色的线条在符纸上流畅地延伸,再无以往的滞涩感。灵力流过之处,符纹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与某种天地间的锋锐之气产生了共鸣。
当最后一笔完美收尾,整张符箓骤然亮起一道耀眼的金芒,随即迅速内敛,符纸之上,一道复杂而完美的暗金色符纹静静流转,散发出令人皮肤微刺的锐利气息。
成了!
霍天渊拿起这张还带着余温的“锐金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他之前所有作品的凌厉力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突破阻碍,方能见新天。这次意外的阻碍与最终的突破,不仅让他成功制作出了高级符箓,更让他明白,修行之路,有时不仅需要埋头苦干,更需要高人指点和另辟蹊径的智慧。前路漫漫,但他已然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