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
副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将军,可要派人……盯着他们?”
巴特尔的目光仍凝在空荡的帐门外,仿佛能穿透毡帘,看清那些远去的身影。
他沉默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必。只要他们天亮前离开野马渡,就与我们无关。”
大帐外
夜色已深,野马渡却未沉睡。
风灯在帐篷间摇曳,投下幢幢鬼影,晚归的商旅与前来投宿的人影绰绰,交织成一片不安的喧嚣。
韩厉搀着虚弱的冷月,与周平一同穿过这纷乱的人流。
“厉哥,”冷月声音微弱,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韩厉没有立刻回答,他先与周平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对方一个不易察觉的颔首后,才沉声道:“嗯。此地不宜久留,速去集合点。”
话音刚落,一个身披破旧皮袄、身形佝偻的老妪迎面撞上韩厉肩头,踉跄着含糊道了句“对不住”,便低头融入人群。
周平下意识望去,恰好一抹云移月开,清冷的辉光洒下,瞬间照亮了那老妪抬起的侧脸。
一双诡异的重瞳,在月色下幽然一闪,旋即没入黑暗。
周平瞳孔一缩,脱口低呼:“重瞳族?”
韩厉回身望去,那老妪的身影早已被吞没在营地的憧憧黑影里,无处可寻。
“火罗这些年东征西讨,吞并的部落不知凡几。”他收回目光,语气沉静,“重瞳族虽异,如今也算不得罕见了。”
这小小的插曲未在心头久留。
三人翻身上马,蹄声嘚嘚,很快便将野马渡的灯火与喧嚣抛在身后。
一路纵马疾驰,所幸再无波澜。
当三人终于赶回藏身的集合点时,早已望眼欲穿的众人一拥而上,见他们安然归来,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厉哥,”阿木急急上前,眉头紧锁,“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韩厉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取消行动,撤回大齐。”
一旁另一名队员失声问道:“不劫公主了?”
“计划已然败露,冷月又伤势未愈。”韩厉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此时再强行出手,无异于自投罗网。先撤回关内,再从长计议。”
尽管众人脸上都写满了不甘,却无人出声反驳。
他们心知肚明,仅是对付五皇子的亲兵就已捉襟见肘。
如今再加上严阵以待的火罗军队,若再一意孤行,只怕救人不成,反要将所有人的性命都葬送于此。
“都抓紧时间休息,”韩厉最后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万籁俱寂,众人皆已沉沉睡去,只余下韩厉与周平对坐在篝火旁的石块上,眺望着远方浓稠如墨的夜空。
“你究竟是谁?”韩厉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寂静。
“周平。”
“不能说的身份?”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周平平静地回答,心中明了,一旦自己和亲大使,捕快的多重身份揭晓,他便只能依法缉拿眼前这些“逆党”。
韩厉不再追问,话锋一转:“砂石巨犀,是你出手解决的吧?”
周平微微颔首。
“阿娜尔……也是你杀的?”
周平再次点头。
“为何不抓我们?”韩厉的目光锐利起来。
“感觉你们不算恶人。”周平顿了顿,“况且,你们与王二有仇。”
“你也与王二有仇?”
“谈不上,”周平语气平淡,“只是和他拼过一次命罢了。”
韩厉闻言动容。
半月前,王二单枪匹马闯入赤焰军大营,杀得他们人仰马翻的场景犹在眼前。
能与那般人物抗衡,周平的实力深不可测。
“为何放弃计划?”周平反问。
“你说得对,不想生灵涂炭。”
“你们大帅,不救了?”
“再想别的办法。”
“放弃吧。”周平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单是一个王二,你们已难以应付。而京城之中,如他这般的高手,至少有十三人。更不用说那些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存在……莫要枉送性命。”
韩厉陷入沉默,他明白周平说的是事实。
“你们六个人就敢来劫公主,”周平目光如炬,“应该还有最后的底牌吧?”
韩厉点了点头,下意识伸手探入怀中。
下一秒,他整个人却猛地僵住,如同被冰封一般,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收缩。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丢了!”
和亲的队伍如一条披着金甲的巨蟒,在无垠的碧色草原上缓缓蜿蜒前行。
华盖招展,旌旗在风中猎作响,盔甲与兵刃折射着刺目的日光,马蹄与车轮卷起草屑与尘土,昭示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仪。
队伍中央,那架最为华丽的马车里,七公主正百无聊赖地倚着软枕,纤指绞着衣带,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她忽然坐直身子,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单调的景色,闷闷地问:“云袖,你说……周平那个死家伙,是不是已经死在外头了?”
侍立一旁的云袖赶忙凑近,小声应和:“奴婢瞧着……八成是了。这都多少日子了,音讯全无,可不是遭了意外么。”
“真没劲!”七公主泄愤般甩下车帘,车内光线一暗。
“我还没玩儿够呢!都怪哥哥,偏派他去当什么破斥候,平白少了好多乐趣。”她长长叹了口气,满脸的意兴阑珊。
云袖陪着笑,细声细气地劝解:“奴婢觉着,这可怨不得五殿下。大将军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要怪……只怪那周平自己没福分,消受不起公主的‘恩典’。”
七公主闻言,眼波斜斜一飞,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哟嗬,几日不见,你这小嘴儿可真会替哥哥分说了,这般体贴入微……”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俯身凑近:“要不要本公主去跟哥哥美言几句,收了你做房小妾,让你好好‘体贴’去?”
云袖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车毯上,声音都带了哭腔:“公主饶命!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奴婢只求这辈子能好好伺候公主,就心满意足,开心死了!”
七公主冷眼瞧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云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这才重新歪回软枕里,车内一时只剩下车轮辘辘前行的单调声响。
这时外面传来了五皇子常珂的声音:“前面就到野马渡了,休整一晚,明日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