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花海、庭园、殿堂……
这片空间的一切随着爱莉希雅的内心在不断变化,她从回来就在不断思考,自己该在什么场景中,迎接可能与竹符的再次相见。
她一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见面,自己只需要像过去一样,选好她会喜欢,或者从未见过的场景,并在这里稍微加些独属于自己的装饰,然后等待她的到来。
可,这怎么可能呢,那位会准时,甚至提前来到约定地点的她,能否来到这里可是未知数。而在突破重重困难,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她又不太可能有心思,欣赏自己为她准备的场景。
也许在她眼中,我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哈哈,那就先不布置场景了,我要好好打扮自己,让她能在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最好的状态。
……这就是大家当时的感受嘛,需要面对自己那段时间并不想面对的人,哪怕知道自己会害了对方,还要在见面时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更难为情的是,这次见面她给我带来了以前都不敢想象的希望,让我有了回到现实世界的可能。
明明为了她的安全,并不想让她来找自己,但,自己还在为那缥缈的希望,在心中默默期待着,这种感觉,可真是太难熬了。
这些算是,对我当年选择的小小责罚吗?
没心思进行打扮的爱莉希雅让空间变成一片空白,你可以当做,她希望着有人能为这片空间染上颜色;也可以认为,她希望将自己的内心变成空白。
这样,她就不需要思考太多事情,她可以安心的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哪怕,竹符并不会来到这里。
没有进行任何装扮的她,就穿着刚才与竹符在一起的日常服装,随意找了个位置,就这么坐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脑袋埋于其中。
让时间在这片不会看出任何变化的空间不断流动吧,就让我自以为是的认为竹符一定会来,然后在这里等待着。
来与不来其实都没关系了,在这种时间仿佛没有意义的环境中,我可以不断的告诉自己,这还没过多久,竹符到这里还需要时间。
而她到来后要做的事情与面临的困难……我不忍心进行回想。
心里,好难受。
也许只是一瞬,或者是过了一些时间,这片空间的上方开始出现有规律的振动。
幅度很小,扩散的波纹并不是非常明显,爱莉希雅都没有在它出现时察觉到头顶的异样。
随着波纹逐渐扩大,空白的空间在波纹的中心多出一抹粉色,那个位置开始不断向外翻转,露出非常细小的孔洞。
周身的古怪变化也引起了爱莉希雅的注意,当她重新抬起脑袋,一根粉色的水晶箭带着绑在它上面的绳子,从空中的孔洞落在爱莉希雅身边。
水晶箭在感应到爱莉希雅后,绕着她的腰部飞了一圈,在绳子紧紧绑住后,自行别在她的腰间。
这水晶箭……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落寞的样子,就连前文明那次都没有。怎么,害怕我那句‘带你回家’只是客套话?”
透过孔洞,已经换上律者装的竹符放下手上的无瑕之眷,双手握住绳子的另一端,轻笑地望着还坐在地上的爱莉希雅。
“哪有?倒是你怎么说话这么皮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多坏心眼。”听着竹符为了放松氛围而开的玩笑,爱莉希雅重新站了起来,也露出笑容。
“还有,它可是我和那边的我在不同时间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就这么给我了?”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拉力,爱莉希雅侧头看向腰间的箭矢。
用核心找到我的位置,并用相性通过非暴力的方式来到这里,不论接下来的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这颗核心都已经回不到竹符手中了。
“既然有机会把你带回来,那现在就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重要。如果无法把你带回来,那成为始源律者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可能没有……算了,你都做出决定,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听竹符这么说,爱莉希雅情绪有些激动,但一切都已经发生,那原本准备的东西都没用了。
「始源」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给竹符拯救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正是是因为它的特殊,才会变得如此困难。
不受崩坏的限制与拘束,能够以自己的想法行走在现实世界,并且在使用能力的时候,还能对本征世界所在「虚数之树」的部位进行有限的改写。
无论是崩坏,或者是虚数,都给了「始源」很大的容忍度,那么,如果竹符成为了始源律者,说不定就能凭借这个身份,能让她现在的处境好一些,起码不会总被「虚数之树」盯着。
“无所谓,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没必要继续去虚数之树的核心区。现在的状态,对我来说刚刚好。”
竹符自然知道始源律者这个身份能给自己带来很大的便利,但除了想要救出爱莉希雅外,就如她刚才说的,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我都想把吸引「虚数之树」的东西直接送给祂,怎么可能继续跳脸「虚数之树」,在祂的底线上左右横跳?
又不是会出现什么要这么做才能解除的危机,那么安安心心的活着难道不好嘛,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只是,就算她这么想,「虚数之树」也不会放过她。
当竹符开始动用力量,试图把爱莉希雅拉出来时,在爱莉希雅的身后,一扇暗紫色的大门突兀的出现在那里。
没等竹符加大力量,让爱莉希雅逐渐靠近自己时,那扇大门的门板就开始不断颤动起来,并露出一丝缝隙。
一颗巨大的眼球透过那不断变大的缝隙,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只要竹符继续使用更多的力量,终焉之茧就能定位到具体的位置,并将自己的力量直接投放到竹符身上。
“爱莉,你是不是又重了?”竹符就好像没有看到爱莉希雅身后的东西,继续使用更多的力量。
“你要是觉得重就赶紧松手,祂还没有找到你的具体位置。”虽然没有回头,但对这片空间有一定掌控的爱莉希雅知道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
「终焉之茧」,已经开始逐渐向竹符靠近了。
“怎么可能松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咬紧牙关,竹符计算着自己用多少力量会被祂完全察觉。
心中有了答案后,竹符也不再以磨豆腐的方式慢慢加强力量,而是瞬间爆发出离临界点差一点的力量。
下一刻,爱莉希雅的身体直接上升了一大截,而她身后的大门,也接近完全开启。
可,当爱莉希雅在距离自己还差一个手臂的距离时,就这么停了下来,无法继续上升。
望着已经几乎看到全貌的巨大眼睛,竹符现在也无法维持住那装作轻松的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放平,那双蔚蓝色的眼瞳也在这一刻失去往日的随和与温柔。
“竹符……”爱莉希雅想要跟她说,就这样放下她吧,可看着她那双认真与不甘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让她分心了,我应该学学凯文,明明非常悲伤,却依旧坚持陪我完成了最后的“舞会”。
“……呵,不是希望我使用更多的力量。好,我这就展示给你看!”
听着竹符突然冷声说出的这句话,爱莉希雅心头就是一紧,但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仅没有上升,反而还下降了一些。
在她感到疑惑时,就见竹符右边额头快速长出漆黑中带些蓝色的长角,右手手臂也被这种颜色的鳞片渐渐覆盖。
当爱莉希雅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她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虽然使用了不同种类的力量,但它所达到的效果却和之前差不多,这其中有任何区别吗?
但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原本粉红且接近透明的绳子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它们沿着绳子的方向,朝爱莉希雅蔓延过来。
来到尽头时,它们开始不断脱离绳子,在从爱莉希雅身边绕过去后,径直飞向了那扇大门。
这些图案在空中不断组装着,最后化为两只巨手,死死顶住了门扉,不让它继续打开。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爱莉希雅重新看向竹符,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竹符的蔚蓝色的右眼眼瞳中,多出了一抹墨绿色。同时,几道有些渗人的绿色花纹,在竹符的脸颊不断蔓延。
奇美拉的身份加上侵蚀律者的力量,让竹符能控制部分圣痕空间的力量为她所用,而作为本来就是用来盗取终焉之力的力量,可以用扰乱「终焉之茧」对她的定位。
只是,盗用圣痕空间、扰乱定位、维持空间孔洞、拉住爱莉希雅,还要小心翼翼的控制力量,这几件事同时进行,让此时的竹符感到身心俱疲。
不过,无所谓了,就差最后一点了!
随着竹符再次发力,爱莉希雅的手臂可以直接穿过竹符在这片空间维持的孔洞。
竹符用右手继续捏着绳子,然后用还是正常的左手握住爱莉希雅伸出来的手臂。
可,随着她不断发力,却发现离将爱莉希雅拉出来还差那么一丝力量。
就差那么一丝丝,只需要再动用一丝丝力量就好,可已经非常疲惫的竹符,却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要在多用一丁点力量,那么自己盗用过来的圣痕之力就没办法继续扰乱「终焉之茧」。
明明就差一点,自己只需要再动用一点力量,就可以将爱莉希雅救出来了!!!
哪里还有可以动用的力量?!这些空间中一定还有能被我借用的力量!!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再快点,搜索范围,不,这方面的力量也已经到极限了。
真的,让我找到吧,我现在,真的只差那一点点力量了……
爱莉希雅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湿润,但她很确定这些并不是自己造成的。
那么,就只能是竹符了……
想到这,爱莉希雅想要给竹符一个安慰的笑容,但她的身体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深深低着脑袋,不敢去看现在的竹符。
竹符那双在人为崩落后,就应保持冷漠的眼眸,在此刻因为焦急而充斥着泪水,可就算它们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也依旧用自己现在能动用的力量,紧紧拉住爱莉希雅,不愿意放手。
我想要,带爱莉希雅回家;也想,可以跟着她一起回去。
我确实说过,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并不存在两全其美的方法,但,我都是用这个安慰已经进行选择而感到后悔的人,其实我本人并不想在其中做出选择。
我小时候在面对电车难题时,曾天真的说过,我会用全力跑到被绑住的人身边,在电车来之前,把人都救下来。
我多么希望,我说的那种方法真的能实现啊。
不,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我还要继续寻找,一定还有什么,可以将爱莉希雅救出来。
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找到,那,就没有选择了。
将眼中的泪水逼出眼眶,竹符重新坚定救出爱莉希雅的想法,再次搜索起这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力量。
……哪还有什么可以借用的力量,无论再怎么寻找也是徒劳,竹符已经做到了最好,能发生的奇迹,早就已经出现。它又怎么可能,再次出现……
爱莉希雅很清楚,自己已经只能到这了,无论竹符再怎么做,自己都不可能被拉出来。
除非,竹符不顾自己的安全,选择与自己一换一。但,这可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虽然很对不起她,让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但,为了她的安全,就让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强忍着内心的悲伤,爱莉希雅抬起那只没被竹符拉住的手,准备用力斩向被拉住的手臂。
自残之类的,可不是美少女应该做的事情,但为了不让竹符受惊而突然爆发出额外的力量,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只是,当爱莉希雅的手臂刚刚举起,她却感觉到那条手臂被什么拉住,让她无法继续行动。
竹符?不对,拉住自己的那双手并没有鳞片的触感,除了在某些地方有些茧子外,其它部分都跟普通的手掌没有区别。
在震惊之下,爱莉希雅抬起了脑袋。
一个冷漠的黑发女孩就这么趴在竹符身边,用她的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只不过,她的身体呈现透明,就好像吹一口气就会消散。
发现爱莉希雅注意到了自己,那个女孩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边,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女孩无声地向爱莉希雅说着什么。
【好久不见,爱莉,嗯,我想你其实更想让我叫你爱莉姐。】
【不用太激动,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但,我很清楚,我与现在的你不同,我只算是一股残念,就连残魂都算不上。】
【不过,我还是能为你们贡献出一点力量的。我想,这也正是她所需要的。】
说到这,女孩转头望向了依旧在努力寻找与思考的竹符,原本冷漠的脸也在此刻柔和下来。
【还真是为难她了啊,让原本还是普通人的她直接接过留下来的烂摊子。但好在,她不仅没事,还将一切都做的非常好。】
【所以,为了不让她因我而感到悲伤,就不要告诉她我曾来过。】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女孩发现自己还有些时间,所以她对着爱莉希雅笑了笑。
【怎么样?是不是很怀念?我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吧?】
当然,很好看,就是有点,僵硬。
不过,这久违的笑容,对我来说就是你最棒的样子。
爱莉希雅有很多话想说,但她记得女孩的叮嘱,只是点点头。
【是吗?我还以为很久没笑的我现在看起来很可怕。】看着爱莉希雅的动作,女孩也感到释怀。
【呼,看来时间要到了。不要为我感到悲伤,因为这从来不是所谓的一换一,而是某位本不存在之人,因为奇迹可以为她亲近之人带来生的可能。】
【更何况,我不是从没离开吗?】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消散,女孩趁着这最后的时光,为这场僵局填上最后一点力量。
随着爱莉希雅的身体从那片空白的空间中被彻底拉出来,女孩原本透明的身体,也在这时候再也看不见了。
坐着靠在校门口不远的树干上,竹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尽管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好在,爱莉希雅就在自己面前。
看着明明已经筋疲力尽,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泪花,但依旧向自己露出微笑的竹符,爱莉希雅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也要湿润了。
在恍惚间,爱莉希雅好像看到一道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在低头温柔看向竹符后,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斜靠在树干上。
她啊,也和竹符一样,以相同的笑容,静静地看着自己。
“欢迎回家。”
两道相似而不同的声音传入耳中,但爱莉希雅重新望向那里,却发现站着靠在树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爱莉希雅知道,这并不是另一个奇迹,而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样子与声音。
但,她其实更加相信,她刚才确确实实在这里,只是趁自己不注意,重新融入竹符体内。
是啊,你从来都没有离开,毕竟,这是你做出的选择。
眼中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流下来,但爱莉希雅脸上的笑容却看不出任何悲伤,有的,只有各种开心。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