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敲打着苏家别墅华丽的窗棂。
苏晚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化妆师正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涂抹,试图用脂粉掩盖那一丝病气与疲惫。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今天,是京市顶级豪门顾家与苏家联姻的日子。
而新娘,原本应该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苏莹。
“动作快点儿,顾家的车马上就要到了!”继母王茹推门进来,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她挑剔的目光在苏晚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得意,“苏晚,你能有今天,可是我们苏家念着旧情。要不是莹莹心有所属,说什么也不肯嫁,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养女?”
飞上枝头?
苏晚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带着淡淡的嘲讽。
谁不知道,她要嫁的那个男人,顾晏舟,是顾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年仅二十八岁便手段狠戾,叱咤商界,令对手闻风丧胆。更重要的是,传闻他性情冷漠,不近女色,这场联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商业合作。
妹妹苏莹,正是听说了这些,又心系他人,才在订婚后又哭又闹,死活不肯跳这个“火坑”。
于是,这个“火坑”,便落到了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养女头上。
理由冠冕堂皇——苏家养她这么多年,该是她报答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妈。”苏晚垂下眼睫,遮住眸底所有的情绪,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她没得选。
十年前,是苏家父母在她父母双亡后收养了她,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这份恩情,她一直记着。如今苏家企业遭遇危机,急需顾家的资金注入,用她一桩婚姻换取苏家平安,似乎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至于幸福……她早已不敢奢望。
房门再次被推开,父亲苏国富走了进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相较于王茹的刻薄,他脸上多少带着一丝愧疚。
“小晚……”苏国富叹了口气,“顾家……是顶好的人家。晏舟那孩子虽然性子冷了些,但能力出众,你嫁过去,至少衣食无忧。以后……好好过日子。”
苏晚抬起头,看向镜中父亲有些闪躲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也熄灭了。
她轻轻点头:“嗯,我会的,爸爸。”
不是为了苏家,是为了还清这十年的养育之恩。从此之后,两不相欠。
这时,楼下传来了喧闹声,有人高喊:“顾家的车队到了!”
王茹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推着苏晚:“快!快下去!别让顾先生等急了!”
别墅门口,长长的黑色豪车队如同沉默的巨兽,在雨幕中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为首的劳斯莱斯车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他撑着一把黑伞,大半身影笼罩在伞面和雨丝的阴影里,看不真切面容。
但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却穿透雨幕,清晰地传递过来。
苏晚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那就是顾晏舟。
她未来的丈夫,一个完全陌生的、如同传说般的男人。
伴娘搀扶着苏晚,一步步走向那个男人。婚纱的裙摆拖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染上污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在她走近的瞬间,顾晏舟微微抬起了伞沿。
苏晚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组合成一张英俊得足以令任何女人心跳加速的脸。但那双眼睛太过锐利,也太过冰冷,看向她时,没有丝毫新郎该有的喜悦或温度,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送达的、符合规格的商品。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淡漠地移开。
“上车。”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比这秋雨更冷。
没有婚礼的繁琐仪式,没有亲友的祝福狂欢,甚至连苏家准备的告别环节都被省略。这场联姻,从开始就透着赤裸裸的交易本质。
苏晚攥紧了指尖,依言弯腰,准备坐上后座。
就在她低头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恰好挡在了车门框顶沿。
这是一个极其绅士的、防止她撞到头的动作。
苏晚微微一怔。
她抬眸,对上顾晏舟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似乎只是完成一个程式化的动作,并未看她。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坐上柔软的真皮座椅,车门关上,将外面的喧哗和风雨彻底隔绝。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种清冽好闻的木质香气,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低调而冷峻。
顾晏舟坐在另一侧,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从身旁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这是婚前协议。”他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更加清晰冰冷,“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苏晚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指尖触及纸张,一片冰凉。
她翻开第一页,加粗的黑色条款映入眼帘,清晰地划分了财产、责任、以及……三年后若无所出,婚姻关系自动解除等内容。
每一行,每一个字,都在提醒她这场婚姻的本质。
一场为期三年的契约。
她没有任何犹豫,从包包里拿出笔,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笔迹清秀,却带着一种决绝。
从此,她的人生,将与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捆绑在一起。
她将签好的协议递还给他。
顾晏舟接过,扫了一眼签名,随手放在一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雨幕。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苏家别墅,驶向那个名为“顾家”的、完全未知的牢笼。
苏晚也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看着这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在视野中逐渐变小、消失。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悄然握紧的手,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安与倔强。
新的生活,开始了。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荆棘,她都已别无选择,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