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离开后，总裁办公室内恢复了之前的静谧，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以及顾晏舟手中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他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专注于眼前的文件，眉宇间是惯常的冷静与专注。然而，若是有熟悉他自己的人在此，或许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他翻阅文件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半拍。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大脑在高效处理着商业信息，但意识的某个角落，却反复浮现出刚才在平板电脑上看到的那张照片。
苏晚的侧影。
那样柔和，那样专注，那样……美好。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盘旋。他从不轻易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在他过往的认知里，美丽或许是一种资本，温柔或许是一种手段。但苏晚的那种美好，似乎超越了这些肤浅的界定。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纯净而温暖的光晕，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和目的性，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就足以触动人心。
他想起昨晚在宴会上，她站在他身边，安静得像一幅画。当那个女孩在台上讲述故事时，他其实也分神留意过她。他看到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柔软，那是一种真诚的共情。当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这是她性格使然。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他才以一种抽离的、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刻的她，究竟有多么动人。
那不仅仅是皮相的美，更是一种神韵的捕捉。
狗仔的镜头，精准地定格了她灵魂里最柔软的部分。
而这份柔软，是属于他的。
这个认知，让顾晏舟的心底，泛起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满足感。如同猛兽圈定了自己的领地，并在那最珍贵的宝藏上，嗅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气息。
那么，这份美好，是否应该永远藏匿起来，只供他一人欣赏？
这是他最初的本能。将她严密地保护起来，隔绝所有外界的窥探，让她的所有面貌，无论是温顺的、狡黠的、凌厉的还是脆弱的，都只为他一人展现。
但……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
他随即想到了更多。
他想到了外界那些关于他们婚姻的种种猜测——商业联姻？形同虚设？苏晚背景平平，不过是幸运攀上高枝的花瓶？甚至，或许还有人像之前的林薇一样，心存侥幸，认为有机可乘。
他一直不屑于去解释或证明什么。他的世界，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可是，当对象是苏晚时，他的想法似乎变得不同了。
他忽然觉得，让外界看到她的美好，似乎也并非一件坏事。
让所有人都看到，他顾晏舟的妻子，是何等的耀眼。让那些无端的猜测和轻视，在这份无可争议的美好面前，不攻自破。这本身就是一种最有力、也最矜贵的宣告。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示主权，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而且……他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他其实也隐隐期待，能将这份属于他的“柔软”和“珍宝”，以一种可控的、优雅的方式，稍稍展露于人前。如同收藏家偶尔也会将自己最心爱的藏品，置于聚光灯下，接受世人惊叹的目光，这本身也是一种隐秘的炫耀与满足。
风险呢？
他快速地在脑中评估。一张角度如此唯美、氛围如此正面的慈善晚宴照片，不会带来任何负面效应，只会提升苏晚的个人形象，进而也间接影响到顾氏和他本人的公众形象。至于可能增加的关注度……以顾家的能力，完全可以将影响控制在可控范围内，确保不会打扰到她的正常生活。
利弊权衡，一目了然。
所以，当周靖请示时，那个“不”字，在他喉间盘旋片刻，最终没有说出口。
默许，成了最自然，也最符合他当下心意的选择。
这不仅仅是对一张照片发布的许可。
这更是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规则的打破，一种情感的流露。
他愿意，为了她，撕开自己严密保护圈的一角，让一丝外界的光，照亮她美好的侧影。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退让，也是前所未有的……靠近。
顾晏舟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在宽大舒适的椅背上。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平板屏幕上那抹影像留下的、虚幻的温度。
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清晰地浮现出那张照片。
烟霞粉的长裙，温润的珍珠，专注的侧颜，温柔的浅笑。
他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就，让世界看看吧。
看看他顾晏舟的太太，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无声的默许，深藏着的是一个男人自己都未必全然明了的、笨拙而强势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