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一种近乎荒谬的触感惊醒的。
并非阳光,也非声响,而是仿佛有人用最轻柔的羽毛,极轻、极缓地拂过她的眼睫。那触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玩味,让她即使在沉睡中也感到一阵心悸。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顾晏舟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矜贵清冷,与昨夜那个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的男人判若两人。他正微微俯身,右手悬停在她脸颊上方,那修长的手指刚刚完成那个拂过她睫毛的动作,尚未完全收回。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苏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所有的睡意被炸得灰飞烟灭。昨夜那些混乱、羞窘、心跳如鼓的画面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呼吸拂过耳廓的酥麻,和他那句“比醒着乖”的低沉嗓音。
他……他怎么敢?!在那样一番试探之后,在明明知道她早已醒着的情况下,还敢在清晨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顾晏舟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悬停的手指微微一顿。然而,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幽暗的情绪所取代。那里面没有半分被撞破的尴尬,只有一种被满足了恶趣味的、慵懒的愉悦。
他非但没有立刻直起身,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细细描摹着她刚刚醒来、还带着一丝迷茫和惊愕的容颜。从她微微睁大的、还残留着睡意的水眸,到挺翘的鼻尖,最后,定格在她因惊讶而微微开启的唇瓣上。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灼人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欣赏,仿佛在品鉴一件独属于他的珍宝。
苏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她想移开视线,想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醒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比平日更添了几分磁性,敲打在苏晚的心尖上。
苏晚几乎是屏住呼吸,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顾晏舟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那笑意很浅,却足以让苏晚心跳再次失控。他缓缓直起身,收回了那只悬停的手,仿佛刚才那个过分亲昵的动作只是她的幻觉。
“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会儿。”他语气平淡,如同最寻常的丈夫对妻子的叮嘱。
可苏晚却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纵容和调侃的意味。他知道她昨晚几乎一夜未眠!
他转身,姿态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动作优雅至极,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然后,他迈步向门口走去。
就在苏晚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开,留给她一丝混乱和回味时,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阳光恰好落在他的肩头,将他挺拔的背影勾勒得愈发清晰。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半张脸,光线在他完美的侧颜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声音透过几步的距离传来,清晰地落入苏晚耳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停顿,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昨晚……睡得好吗?我的……”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选定了那个昨夜未曾唤出口的、亲昵得让她心惊肉跳的称谓,
“……小狐狸。”
话音落下,他没有等她的回答,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便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咔哒。”
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却如同被那道声音钉在了床上,久久无法动弹。
“小狐狸”……
他叫她小狐狸!
他不仅承认了他知道她在装睡,他甚至用这样一个带着宠溺、戏谑和了然的称呼,为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盖棺定论!
一股巨大的羞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滚烫的脸颊深深埋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气息和声音。
被子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暧昧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温度。
完了。
苏晚在心里哀嚎一声。
她不仅马甲掉了,连带着所有的伪装和防线,都在这个男人面前,塌得彻彻底底,片甲不留。
而他,在搅乱了一池春水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优雅从容地抽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充满悬念的称呼和满室的余波,让她独自回味,心神不宁。
这一整天,恐怕她都要活在“小狐狸”这三个字的魔咒里了。
阳光一点点洒满房间,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却照不亮苏晚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猎手已经优雅离场,而被搅乱了心湖的猎物,才刚刚开始她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