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晨曦微露。
下溪村从宁静中苏醒,但今天的热闹劲儿却比昨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还没亮透,村西头的水产养殖基地就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昨天的盛况,像是在村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到现在还未平息。
尝到了甜头的村民们,今天一大早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自发地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十六个大池塘围得水泄不通。
“快看快看!十二号塘又下网了!”
“嚯!这一网拉起来,又是几千斤吧!”
工人们喊着号子,合力拉动巨网,成千上万条银白色的罗非鱼在网中翻腾跳跃,激起千层浪花。
另一边,几个工人正穿着防水皮裤在浅水塘里捞虾抓蟹,竹筐里很快就装满了活蹦乱跳的南美白对虾和张牙舞爪的大闸蟹。
“哎哟,那螃蟹劲儿真大!夹住人可不得了!”
“那虾子好漂亮,透明的,看着就新鲜!”
挖藕的池塘里更是热闹,十几个壮劳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淤泥里摸索,不一会儿就拖出一根根粗壮肥白的莲藕。
村民们一边看,一边兴奋地议论着。
“这福娃合作社,真是神了!这才一晚上,就跟个金山银山似的往外冒宝贝!”
“可不是嘛!我家昨天领的那条鱼,晚上炖了,那肉叫一个鲜!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以后咱们下溪村,怕是要天天过年喽!”
而此刻,合作社的办公室里,气氛却与外头的悠闲截然不同。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新来的文员王静,一个刚从县上职高毕业的姑娘,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快步跑过去接起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下溪村福娃合作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大嗓门:“喂!是福娃合作社吗?我是麓林县里菜市场的王追生!我要订货!”
王静愣了一下,连忙拿起笔和本子。“王老板您好,请问您需要订些什么?”
“你们那个什么罗非鱼,给我来三百斤!还有那个什么南美白对虾,先来五十斤!还有那个螃蟹,也来五十斤!今天能送到吗?”
对方的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晚一秒钟货就没了。
王静被这一连串的数字砸得有些发懵,手忙脚乱地记录着:“罗……罗非鱼三百斤,虾五十,蟹五十……好,好的,我记下了。”
“一定得是活的啊!跟昨天的一样!钱不是问题!”
王静挂断电话,长舒了一口气。还没等她把记录好的单子递给林小燕,电话铃声再次疯狂地响了起来。
“铃铃铃——!”
“你好!我是淋田县吃了么饭店的采购经理!我要订你们的樱桃谷鸭!先来一百只!今天就要!”
“喂?是福娃合作社吗?我们是县政府食堂,听说你们的水产品品质很好,我们要一批罗非鱼和鲤鱼!”
“你好,我姓刘,是镇上开小饭馆的,我量不大,就要二十斤罗非鱼,十斤虾,能给送吗?”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停歇的空隙。
王静一个人被彻底淹没在了电话的海洋里,她感觉自己仿佛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也变得有些慌乱。
林小燕端着一杯热茶走进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看着王静手忙脚乱,脸都急红了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别急,慢慢来。”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王静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
林小燕从王静手里自然地接过了刚刚响起的电话。
“您好,福娃合作社,我是林小燕。”她的声音自信而干练,瞬间就稳住了电话那头焦急的情绪。
“林总!可算等到你了!我是城西农贸市场的李胖东啊!”
“李老板,早上好。有什么可以帮您?”林小燕一边说,一边对王静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旁边的另一部备用电话。
王静心领神会,赶紧跑去连接上。
林小燕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李胖东的大订单,同时还不忘安抚对方。
“李老板,您的量比较大,三百斤罗非鱼,一百斤对虾没有问题。但是今天我们的车次已经安排满了,最快也要明天上午给您送到。”
“别啊林总!明天黄花菜都凉了!加钱!我加钱行不行?”
林小燕笑了笑:“李老板,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们的运输能力确实有限。不过您放心,为了保证品质,我们的水产都是当天捕捞当天配送,明天给您送到的,保证和今天的一样鲜活。”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既解释了原因,又给出了品质的承诺,让电话那头的李胖东无话可说,只能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林小燕对王静说:“小静,拿个大点的本子,分门别类记好。鱼、虾、蟹、鸭,分开记录。写清楚客户姓名、地址、联系方式和要货数量、要求送达时间。”
“好的,小燕总!”王静看着林小燕镇定自若的样子,慌乱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很快,办公室里就出现了两部电话同时响个不停的壮观景象。
林小燕和王静一人一部,一个负责接洽大客户和重要单位,一个负责处理散客和小订单。
“喂,张科长您好,我是林小燕。县教育局的订单我们接了,三百斤罗非鱼,保证给孩子们送最新鲜的!”
“王姨你好,你要的两条鱼我记下了,下午让你家强子路过村口的时候自己来拿就行!”
林小燕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清脆而充满活力。她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将雪花般飞来的订单,处理得井井有条。
林冒烟背着小书包,晃晃悠悠地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她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笑意。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昨天的“见者有份”,送出去的是鱼和鸭,收回来的,却是最宝贵的口碑和信誉。通过孩子们和家长的口口相传,通过记者们的报道发酵,福娃水产“品质好、味道鲜”的名声,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传开了。
这就是品牌效应的威力。
她没有去打扰忙碌的林小燕,而是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角落里,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物流部长李铁柱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小燕!不得了了!我的电话也快被打爆了!”他扬了扬腰间刚别上没几天的bb机,上面一连串的回电信息。
“都是催货的!咱们那辆东风小货车,今天跑四趟都送不完啊!”
李铁柱的脸上满是焦急。
幸福的烦恼,来得如此之快。
林小燕放下电话,眉头微蹙,迅速思索着。
“铁柱哥,你马上联系一下胡老三的运输队,让他今天再调几辆车过来帮忙!”
“好!我马上去!”李铁柱转身就跑。
林小燕又看向正在奋笔疾书的王静:“小静,所有今天下午才能送达的订单,都跟客户解释清楚。所有今天送不了的,全部排到明天,并且备注,每家客户送半斤虾作为补偿。”
“明白!”王静应道。
安排完这一切,林小燕才终于有空喘口气。她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目光扫过角落里安安静静看书的林冒烟,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摸了摸林冒烟的羊角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