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率领的二十一名水鬼,借助夜色的掩护和精良的水靠,如同真正的幽灵,在冰冷的海水中潜行了数个时辰,终于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抵近了登州造船厂外围的防波堤。远处船厂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巨大的船体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守卫的巡逻队脚步声清晰可闻。生死任务,即将开始。
海水刺骨,但二十一条汉子心头的热血却几乎要沸腾。阮小七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静默下来,紧贴着长满湿滑苔藓的堤坝石壁。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透过芦苇杆做的简易潜望镜观察。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却更加兴奋——只见船坞内,五艘巨大的楼船骨架已然成型,巨大的桅杆如同森林般耸立,旁边还有不下十艘艨艟斗舰处于不同建造阶段。工匠和役夫早已散去休息,但巡逻的官兵却比预想的更多,一队队举着火把,在船坞、料场和泊位间来回穿梭,戒备森严。
“直娘贼,守得还真严实。”阮小七心中暗骂,但脸上却露出狼一般的狞笑,“越严实,烧起来才越痛快!”他缩回头,对围拢过来的弟兄们压低声音,借助水波声掩护布置任务:
“看清楚没?最大的那五艘楼船,还有旁边堆得像山一样的木料场,是咱们的头号目标!老规矩,两人一组,阿水、泥鳅,你们组负责最西头那艘;疤脸、浪里翻,你们第二艘……俺亲自带山猫,搞中间那艘最大的!得手后,别恋战,原路撤回,到三号汇合点集合!记住头领的话,烧船第一,保命要紧!”
众人无声点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他们再次检查了随身装备:油囊捆扎牢固,火折子用油布包得严实,最关键的是那几枚黑黝黝的“水底雷”——这是芒砀山工坊根据王凌峰指点特制的简易定时爆炸物,外壳防水,靠点燃的延时引信触发,虽简陋,但威力足以炸断龙骨。
“行动!”阮小七一挥手,二十一人如同鬼魅般滑入水中,利用堤坝阴影和水面漂浮的杂物作为掩护,分成数股,向着各自的目标潜游而去。
阮小七和搭档山猫,目标是最中央那艘规模最大的楼船。这段水路最为危险,需要穿过一段相对开阔的水域,才能抵达船体下方。两人将呼吸芦苇管露出的部分尽可能缩小,只留下一个小孔,身体完全没入水中,依靠脚蹼缓慢而无声地推进。冰冷的海水刺激着皮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但多年的水上生涯让他们保持着极度的冷静。
一队巡逻兵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从头顶的栈桥上传来,火把的光晕在水面上晃动。阮小七和山猫立刻停止动作,屏住呼吸,紧贴在一根桥桩的阴影里。直到脚步声远去,两人才继续前进。有惊无险地穿过开阔区,终于触摸到了那巨大楼船冰冷的龙骨。船体高出水面数丈,船坞下的支撑架形成了天然的掩护。
阮小七打了个手势,两人迅速行动。山猫负责警戒,阮小七则如同灵猿般攀上支撑架,靠近船体底部。他选准一处龙骨关键连接点和旁边堆积的干燥木材,迅速将油囊中的火油泼洒上去,然后取出火折子,轻轻一晃,微弱的火苗燃起。他正要点火,突然,上方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下面有动静!”
糟了!被发现了!阮小七心头一紧,但动作却丝毫不乱,猛地将火折子往油渍上一扔!“轰!”火焰瞬间窜起!同时,他看也不看,反手就将一枚已点燃引信的“水底雷”塞进了龙骨缝隙中!
“走!”他低吼一声,和山猫同时从支撑架上跃入水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几个方向也接连爆发出惊呼和火光!阿水、泥鳅他们也得手了!
“走水啦!走水啦!”
“有奸细!快抓奸细!”
整个船厂瞬间炸开了锅!锣声、喊叫声、脚步声乱成一团!官兵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起火点,却只见水花翻涌,不见人影。
阮小七和山猫潜入水中,奋力向汇合点游去。身后,火焰迅速蔓延,点燃了木材,发出噼啪的爆响。更可怕的是,那枚“水底雷”的引信燃到了尽头!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从水底传来!即便在水中,阮小七也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波!那艘最大的楼船猛地一震,龙骨处爆出一大团水花和木屑,显然受到了重创!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其他船体位置响起!水鬼们完美地执行了任务!
官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大火和爆炸吸引,忙着救火和搜捕“奸细”,混乱中根本没想到破坏者会从水下撤离。阮小七等人凭借高超的水性,顺利摆脱了可能的追兵,在预定汇合点聚齐。清点人数,二十一人,一个不少!只有两人在撤离时被流箭擦伤了胳膊,并无大碍。
回头望去,登州造船厂已陷入一片火海,尤其是那几艘主力楼船,被火焰和爆炸严重破坏,基本报废。冲天的火光将半个港口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官军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阮小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远处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张叔夜老儿,看你还拿什么来打俺梁山!”
任务完成,小队不再停留,趁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迅速潜向外海接应点。那里,阮小五率领的接应船队早已等候多时。
当阮小七等人被拉上船,脱下湿透的水靠,迎着初升的朝阳时,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他们知道,这把火,这颗雷,不仅重创了朝廷的征讨计划,更点燃了梁山主动反击的烽火!
消息很快由快船传回梁山。王凌峰接到捷报,重重一拍桌子:“干得漂亮!阮小七不愧是我梁山的浪里白条!传令,重赏此次行动所有弟兄!阵亡者(虽无)抚恤从优,伤者厚待!阮小七,记头功!”
登州船厂被毁,十数艘即将完工的战船化为灰烬,消息传到东京,朝野震动。张叔夜闻讯,又惊又怒,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知道,自己的征讨计划,尚未开始,便已遭受了致命一击!梁山的这次奇袭,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整个朝廷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