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尚未从“黑水堡”的迷雾和暗影小队失联的阴影中理出头绪,一骑背插五根染血雉翎、代表最高灾难等级的信使,疯魔般冲入居庸关。信使带来的并非书信,而是朱武心腹亲兵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嘶吼:“本寨……完了!吴用、蒋敬联手发难,围攻忠义堂!花荣将军护着朱军师血战突围,下落不明!李逵、刘唐等老营兄弟死伤惨重……梁山……梁山已经血流成河了!”这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让林冲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
居庸关帅府内,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重重迷雾已让林冲心力交瘁。他正对着地图上那片标注着“黑水堡”未知区域的漠南荒漠出神,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出一丝头绪。突然,府外传来撕心裂肺的马嘶和一片惊慌的喧哗,紧接着是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直冲帅府而来!亲兵甚至来不及通传,厅门便被猛地撞开,一名血人般的骑士踉跄扑入,身后跟着面色死灰的守门校尉。
那骑士铠甲破碎,身上插着几支断箭,鲜血浸透了征袍,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他抬头看到林冲,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光芒,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那段令人魂飞魄散的话,随即气绝身亡,重重砸在地面上。
“……本寨完了……吴用蒋敬……忠义堂……花荣朱武下落不明……李逵刘唐死伤……血流成河……”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冲的心口!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案几上,案上的笔墨纸砚哗啦散落一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梁山……本寨……完了?忠义堂被围?花荣朱武生死未卜?李逵刘唐死伤惨重?!
这怎么可能?!那是梁山!是八百里水泊,是无数兄弟用血汗筑起的根基!是王盟主和他们立下“替天行道”誓言的地方!吴用!蒋敬!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巨大的震惊、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滔天的怒火,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林冲淹没。他扶住案角,手指深深抠进木头里,骨节发白,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帅府内,闻讯赶来的将领们看到地上气绝的信使和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林冲,无不骇然失色,瞬间死寂。
“林……林教头!”副将张洪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搀扶。
“滚开!”林冲猛地甩开他的手,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地上那具尸体,仿佛要透过他看清千里之外那片血海地狱。过了好几息,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详细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张洪连忙从信使贴身内衬中搜出一封被血浸透、字迹模糊的绢布密信,颤抖着呈上。信是朱武在突围前仓促写就,字迹潦草欲飞,满是血点:“……吴蒋二贼,诈称议事,伏兵四起,围攻忠义堂!花荣兄弟率亲兵死战,护我杀出,然贼众势大,各营皆被分割围攻,李逵、刘唐等兄弟被困,生死不明……贼子勾结朝廷,欲献寨求荣!梁山基业,危在旦夕!兄在北疆,万勿轻动,保根本为上……若……若事不可为,则……则……” 后面的字,已被鲜血彻底糊住,看不清楚了。
“勾结朝廷……献寨求荣……”林冲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冰寒刺骨的绝望,混合着焚天煮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烧毁。他仿佛能看到,忠义堂前,往日兄弟如今刀兵相向;水泊之中,飘满了梁山好汉的尸首;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在烈火中燃烧、坠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曾经运筹帷幄的智多星,和掌管钱粮的神算子!
“噗——!”终于,林冲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甲和手中的血书。
“林教头!”众将惊呼,慌忙围上。
林冲摆手制止众人,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尽管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骇人的厉芒。他不能倒!现在更不能倒!北疆需要他,梁山……那尚未完全熄灭的梁山火种,更需要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响彻帅府:“今日之事,乃梁山存亡之绝密!敢有泄露只言片语,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在场诸位,皆是我梁山脊梁,当此危难之际,需同心戮力,共渡难关!”
众将见林冲在如此巨变下竟能迅速稳住心神,无不凛然,齐声应道:“谨遵林帅号令!”
林冲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梁山本寨,又划到北疆居庸关,目光扫过众将,快速分析道:“吴用、蒋敬叛变,本寨内乱,此乃塌天之祸!然我北疆,乃梁山最后之根基!若北疆有失,则梁山彻底覆灭,再无翻身之日!也速该虎视眈眈,朝廷鹰犬环伺,此刻我若分兵南下,正中奸贼下怀,北疆顷刻易主,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他猛地一拍地图,决然道:“当下第一要务,仍是死守北疆!唯有北疆稳固,我等方有立足之地,南方兄弟方有一线生机!本寨消息,严格封锁!对外,仍称南方军务由凌帅处置,一切如常!”
“第二!”林冲看向张洪,“立刻飞鸽传书古北口杨志、云州武松!告知南方剧变(隐去最惨烈细节),命他们提高警惕,严防内部生变,紧守关隘,无我亲笔手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北疆防线,绝不能乱!”
“第三!”林冲目光锐利如刀,“加强关内肃查!非常时期,用重典!对任何散布流言、行为异常者,宁可错抓,不可错放!确保我军内部铁板一块!”
“第四,”林冲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动用所有‘暗影’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打探南方确切消息,寻找花荣、朱武及众兄弟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条条指令,清晰、冷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从林冲口中迸出。他在极度的悲痛和愤怒中,强行将个人情感压下,做出了最符合梁山整体利益的、也是最残酷的决定——弃车保帅,固守根本。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可能放弃南方部分兄弟,意味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心理煎熬,但他别无选择。
众将领命,迅速行动起来。帅府内再次只剩下林冲一人,还有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林冲缓缓蹲下身,亲手合上信使未能瞑目的双眼,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道:“兄弟,走好……这个仇,我林冲,记下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滚烫的脸颊和心中的剧痛。南方,是他魂牵梦绕的梁山,是他和无数兄弟的家。如今,家毁了,兄弟相残……这种痛,远比刀剑加身更甚千倍万倍。
“吴用……蒋敬……”林冲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随即又被寒风吹干,“你们背弃盟誓,残害兄弟,我林冲在此对天发誓,此生必取尔等狗头,以祭奠盟主和枉死的兄弟在天之灵!”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守护的不仅仅是一座关隘,更是梁山联邦最后的希望和尊严。前路漫漫,血海深仇,但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