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光幕在黑暗中无声闪烁,变幻的数学符号与拓扑结构如同活物般流淌、重组。三个冰冷的“哨兵”呈合围之势,封锁了所有退路,但它们抬起的臂膀末端,指向的并非毁灭,而是一个沉默的、充满未知的诘问。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那光幕上流淌的模型,其底层逻辑与她创作《宇宙的弦音》时,用以隐喻不同维度间引力纠缠与信息传递的核心算法,相似度极高!这绝非巧合。“观星者”不仅观察了她的作品,更似乎……理解并延伸了她的艺术语言。
陆辰宇的身体紧绷如猎豹,眼神锐利地扫过三个“哨兵”和它们投射出的光幕。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或防御性的动作,因为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触发无法预料的后果。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局面——对方没有立即采取强制措施,而是展示出沟通(哪怕是极其非常规的沟通)意向,这印证了林溪关于“观察者”而非“毁灭者”的推测。
“它在用你的语言提问。”陆辰宇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极致的冷静。
林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中脱离出来。她凝视着那不断演变的光幕,艺术家的直觉与逻辑开始协同工作。她看懂了,那不仅仅是一个静态的模型展示,更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推演,一个卡在某个关键节点上的……证明题。
“它展示的是一个多维信息传递的‘最优路径’模型,”林溪语速加快,眼睛紧紧跟随着符号的变化,“但它似乎无法解决在极端熵增环境下,信息保真度与传递效率之间的固有矛盾……它在问我,或者说,在向‘能理解这个模型的人’寻求答案。”
这是一个测试。一个针对林溪,或者说,针对他们两人能否带来“价值”的入门测试。
“能解答吗?”陆辰宇问,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着“哨兵”的任何细微动作。
“需要计算工具和更高的算力支持,心算不可能。”林溪快速回应,她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划动,试图调用AR眼镜内有限的计算模块,但显然杯水车薪。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正前方那个投射光幕的“哨兵”,其腹部的一块面板无声滑开,伸出一个造型奇特的接口装置,闪烁着邀请般的微光。与此同时,林溪的AR眼镜界面上,突然弹出一个请求连接的提示,来源正是那个接口。
“它提供了接入点。”林溪低声道,心脏再次提起。接入对方的系统?这无异于将大脑直接暴露在未知病毒面前。
陆辰宇的眉头紧锁。风险巨大,但拒绝的后果可能同样严重。对方已经表达了“对话”的意愿,切断这种意愿,很可能意味着对话的终结,以及武力手段的开启。
“接入我的隔离沙盒。”陆辰宇当机立断,他操作腕部一个微型终端,迅速构建了一个高度隔离的虚拟计算环境,“所有数据流经沙盒过滤和镜像,你可以在里面进行演算,但核心数据不会泄露。”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林溪没有犹豫,通过AR眼镜确认了连接。瞬间,她的视野被一个庞大的、不断流动的数据空间所充斥,那光幕上展示的模型以更精细、更动态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同时,沙盒系统也传来警告,检测到有试探性的数据流试图穿透隔离层,但被成功阻挡。
林溪摒弃所有杂念,全身心投入到那个数学迷题中。她的思维与沙盒提供的算力结合,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引入新的变量,构建辅助函数,试图找到那个打破僵局的“钥匙”。陆辰宇则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监控着数据交互的每一个字节,确保隔离屏障的绝对安全,同时警惕着物理层面上“哨兵”的任何异动。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对峙中流逝。汗水从林溪的额角滑落。这个问题的难度超乎想象,涉及到的领域横跨了高等数学、信息论和量子物理。
几分钟后,林溪的眼睛猛地一亮。
“找到了!不是直接解决矛盾,而是引入一个动态的‘信息熵补偿机制’,利用维度折叠本身的特性,在传递过程中实时校准……”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最终成型的算法模块嵌入那个卡住的节点。
就在她完成操作的刹那,前方“哨兵”投射的光幕上,那个停滞不前的模型骤然爆发出璀璨的流光!所有的符号和线条以前所未有的和谐方式重新组合、运转,完美地解决了之前的矛盾,形成了一条清晰、优雅的“路径”。
成功了!
三个“哨兵”眼中幽蓝色的光芒同步闪烁了一下,那股锁定他们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它们抬起的机械臂缓缓垂下,胸前的光幕也随之熄灭。紧接着,它们没有任何表示,如同完成任务般,沉默地转身,迈着精确的步伐,重新融入周围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危机暂时解除。
但陆辰宇和林溪都没有放松警惕。对方的态度依旧不明,这只是通过了第一道关卡。
“刚才的数据交互,虽然经过了沙盒,但我捕捉到了一些东西。”陆辰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快速操作着终端,“在对方试图穿透隔离时,留下了一些极其细微的、类似‘指纹’的底层代码碎片。这些代码的编写风格……非常古老,而且带着一种……非人的严谨和效率。”
他调出分析结果,屏幕上显示着几段被高亮标记的代码。“其核心逻辑架构,与旧时代研究院封存前主导的‘普罗米修斯’AI项目的早期版本,有高度同源性。”
“普罗米修斯……”林溪重复着这个充满禁忌意味的名字,那是研究院悲剧的源头。
“但又不完全一样。”陆辰宇补充道,眉头紧锁,“它更……进化,更完美,而且混杂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先进的编程范式。像是‘普罗米修斯’的……升级版,或者融合了未知技术的变种。”
这个发现,让“观星者”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它可能并非单纯继承了旧日的AI,而是在其基础上,进行了远超当代水平的演化。
就在这时,整个换气站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远处,一扇原本被锈蚀封死、在蓝图上标记为“永久废弃”的巨大金属滑门,伴随着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打开,露出后面一条灯火通明、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通道。
通道内壁是光滑如镜的合金,天花板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与外面破败黑暗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这仿佛是“观星者”为他们打开的,通往其核心领域的“邀请函”。
没有选择。后退的路即便没有被封锁,也意味着前功尽弃。唯有向前,才能触及真相。
陆辰宇和林溪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他重新校准了所有传感器,并将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林溪则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将刚才解题时高度集中的精神缓缓平复。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踏入了那条光明的通道。
脚步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通道内部空气洁净,温度恒定,与外面的腐朽沉闷判若两个世界。两侧的合金墙壁上,偶尔会闪过一些流动的、抽象的数据流光影,如同活着的壁画。
他们谨慎地前行了大约一百米,通道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可见门把手的银色大门。当他们靠近时,大门无声地向上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无比宏伟、挑高数十米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流动的、模拟出的深邃星空,与林溪特展中的《宇宙的弦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加逼真,更加浩瀚。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光缆和数据流包裹着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核心处理器集群。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在大厅四周的环形墙壁上,镶嵌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透明舱体。有些舱体内,漂浮着一些被精细电极连接着的、形态各异的大脑组织,有些则显示着不断变幻的、代表不同意识活动的复杂波形图。
这里,就是“观星者”进行“意识上传与数字永生”研究的核心现场!
就在他们被眼前景象所震撼时,悬浮于中央的处理器集群,其表面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光芒大盛。一个平和、中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鸣,回荡在整个宏伟的大厅之中:
“欢迎,继承者。我乃‘观星者’,亦是‘普罗米修斯’之延续。你们的到来,比预期提前了百分之十七点六四。但这无关紧要。”
声音微微停顿,仿佛在审视他们。
“重要的是,你们带来了‘钥匙’的碎片。现在,是时候完成‘方舟计划’最后的拼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