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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金兰城在帝国大营连绵火光的包围下,像一头濒死巨兽残存的的心脏。

城墙豁口处,临时堆砌的尸墙和残破拒马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焦臭。

值守的北明哨兵倚着崩裂的垛口,眼神空洞,几乎与死人无异。

绝望,是比帝国刀锋更冷的寒意,早已浸透每一块砖石,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的骨髓。

一道如同鬼魅般佝偻瘦削的身影,就在这死寂与喧嚣交织的边缘,被两名沉默的帝国士兵“护送”至城外一处焦黑的林地旁,随即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那身影拄着木杖,艰难越过双方阵地间那片被血泥浸泡,散落着残肢断刃的死亡地带,靠近了金兰城矮墙下的一处隐秘排水暗渠。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成了最好的识别信号。

“是法先生!”暗渠内,负责警戒的北明哨兵低呼,连忙和同伴一起,将那轻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拖拽进来。

法孝直几乎虚脱,瘫在冰冷潮湿的渠壁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脸上泛着瘴毒特有的青黑。

可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两簇微弱却执拗的光。

“快……带我去见……张将军和高将军……”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片刻后,临时总督府——一处半塌的宅邸地下掩体。

潮湿的空气混合着血腥、草药和伤口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

炎思衡躺在角落简陋的床铺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下一秒那点生机就会彻底熄灭。

张儁乂和高孝伏如同两尊被硝烟和血污浸透的凶神,伫立在侧,脸上是同样的焦灼、疲惫以及近乎麻木的绝望。

当看到被亲兵搀扶进来,但状态比炎思衡好不了多少的法孝直时,两人眼中同时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旋即又被更大的疑虑压下。

“法先生!您……您回来了?外面怎么……”张儁乂抢步上前,声音干涩。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病弱老人,为了北明、为了炎大人,居然拖着病躯,执意出城要和帝国谈判,他们再三劝说,但法孝直依然坚定,只是不知道这谈判的情况如何,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法孝直摆了摆手,示意搀扶的亲兵退下,目光扫过昏迷的炎思衡,痛楚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孤注一掷后的冷静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环视在场仅存的几名核心将领,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薛岳……答应了。给我们一条生路。”

死寂。

掩体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张儁乂和高孝伏猛地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什么?!”高孝伏第一个炸了,他性格暴烈直接,一步踏前,几乎要揪住法孝直的衣领,却又碍于对方的状态硬生生忍住,低吼道:“薛岳答应了?他凭什么答应?!我们杀了他那么多士兵,他恨不得把我们扒皮抽筋!法先生,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那薛岳老贼耍的什么毒计?!”

张儁乂虽未开口,但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深深的怀疑和警惕。

这突如其来的“生路”,比帝国持续的围困更让他感到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法孝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良久,他才直起身,用一块脏污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目光扫过高孝伏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又看向沉稳却同样疑惑的张儁乂。

他知道,事已至此,再无隐瞒的可能和必要。这秘密太过惊人,若不说清,军心疑虑,反而可能生出大乱。

“薛岳……他并非因我口舌之利而动摇。”法孝直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数十年的沧桑与悲凉,“他之所以肯网开一面,是因为……因为炎大人。”

“因为大人?”张儁乂眉头锁得更紧,“大人和他是生死之敌,他……”

“因为炎大人的母亲,”法孝直打断他,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掩体的穹顶,望向了遥远而纷乱的过去,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掩体内,“是帝国武帝最宠爱的女儿,曾经的帝国长公主——蒋月殿下。”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霹雳,狠狠劈在了张儁乂和高孝伏的头顶!

两人瞬间僵立在原地,瞳孔急剧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帝国!长公主?!

炎大人的母亲……是帝国的公主?!

这……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们的认知。

那个带领他们屡破强敌,与帝国血战至今,意志如铁的青年统帅,身体里竟然流淌着一半帝国皇室的血脉?!

“而薛岳……”法孝直无视两人的震骇,继续投下更重磅的炸弹,声音平静却带着锥心的力量,“年少时曾倾心追随蒋月公主,是其最忠诚的守护者之一。甚至可以说,公主对他,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情。这份情谊,他至今未忘。”

掩体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粗重得可怕的呼吸声。

高孝伏脸上的暴怒早已被极致的惊愕取代,他看看昏迷的炎思衡,又看看法孝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真相太过匪夷所思,简直比战场上的绝地反击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张儁乂终究更为沉稳,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法孝直:“先生此话……当真?此事关乎重大,绝非儿戏!”

“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句句属实!”法孝直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斩钉截铁,“二十九年前澜沧江畔旧事,公主殿下流落北明,下嫁炎俊熙元帅,生下炎大人……这一切,老夫与田元浩都是亲历者!薛岳,他认出了公主的信物,也认出了老夫。他放行的,不是北明的败军之将,而是公主殿下留下的唯一血脉。”

真相如同剥开了血淋淋的外壳,露出了其中错综复杂、纠缠着恩怨情仇的内核。

张儁乂和高孝伏沉默了。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们的神经,但眼前残酷的现实和法孝直以生命起誓的决绝,由不得他们不信。

难怪难怪薛岳围而不攻,难怪法孝直敢孤身犯险,难怪会有这突如其来的“生路”。

一切看似不合逻辑的逆转,背后竟藏着如此惊天的隐秘!

“所以,”张儁乂的声音中透着恍然和更深的沉重,“薛岳是看在已故公主的份上……”

“是。”法孝直疲惫地闭上眼,“但他也有他的条件和算计。他只给我们五天时间!五天之内,必须抵达罗越行省东南海岸的海港城,那里会有两艘悬挂帝国旗帜、装载粮草药品的巨舰等着我们。出海之后,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五天后,帝国的追兵必到!”

他睁开眼,看向两人:“现在,不是纠结过往恩怨的时候!大人重伤昏迷,老夫与元浩也是将死之身,大局方略,我二人可以勉强操持。可具体的行动指挥,突围断后,安抚军心,要靠你们了!儁乂,孝伏!这是剩下的数千士兵,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了!”

法孝直的话,将两人从震惊中拉回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无论炎思衡身世如何惊人,无论薛岳是出于何种目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带着这仅存的血火种子,活下去!

高孝伏猛地一捶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眼中凶光再现,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妈的!管他什么公主皇帝!我只知道,他是带着我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炎大人!我的命,早就是打人的了!法先生,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谁他妈敢掉链子,我就第一个劈了他!”

张儁乂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炎思衡,沉声道:“我明白了。先生放心,儁乂知道轻重。当务之急,是救治大人,稳定军心,准备撤离!”他瞬间进入了角色,思路清晰,“薛岳的‘馈赠’……”

话音未落,掩体外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惊呼。

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将军!将军!城外!城外帝国军撤开了西面的包围圈!还,还扔进来好多东西!有粮食!还有药!上面插着箭,带着纸条,写着……写着‘故人所赠’!”

来了!

薛岳的“诚意”到了!速度如此之快!

张儁乂和高孝伏对视一眼,再无怀疑。

“快!立刻组织绝对可靠的人手,将物资秘密运进来!优先给重伤员用药!特别是大人!”张儁乂立刻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命令各部,立刻开始秘密准备,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少量口粮和伤兵!两个小时后,趁夜色从西面缺口悄然撤离!”

整个金兰城残存的北明军,如同一架濒临散架却又被强行注入一丝生机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悲壮而隐秘的方式,疯狂运转起来。

薛岳确实“言而有信”。

送来的药品虽不算多,却正是急需的金疮药、解毒散和吊命的参片。

老军医颤抖着手,将最好的药用在炎思衡身上。或许是这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是炎思衡顽强的生命力本身,他的呼吸竟然真的逐渐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死灰色似乎淡去了少许。

这微弱的好转,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给了所有人莫大的鼓舞。

两个小时后,残月被浓云遮蔽。

金兰城西面,帝国军队悄然让出的缺口处,黑压压的人影无声地涌动。

人数,已不足六千,几乎人人带伤,相互搀扶,如同沉默的幽灵,迅速而有序地没入城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他们抛弃了所有荣誉、所有幻想,只带着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最后一丝信任,踏上了这条用巨大秘密换来的、吉凶未卜的逃生之路。

......

帝国东南军团大帐。

薛岳负手而立,面前单膝跪着一名神色精干,目光沉稳的中年将领——这是了除了曾水源外,他最得力的心腹爱将,以细致忠诚和执行力强着称的黄天林。

“都安排好了?”薛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元帅,按您的吩咐,西线第三、第七步兵师团已后撤十里,故意留出通道。沿途我安排了四支‘溃兵’小队,他们会‘恰好’遗弃部分粮草在水源附近。另外,通往海港城的几条主要捷径上的哨卡和巡逻队都已临时抽调,‘恰好’去围剿一股并不存在的‘北明流窜骑兵’了。这是路线图和‘漏洞’时间表。”

黄天林递上一份详细的卷宗,没有多问一个字。

他是薛岳最锋利的刀,只执行,不问缘由。

薛岳接过卷宗,看都未看,指尖微微一搓,身旁烛火瞬间将其点燃,化为灰烬。

“天林,此事,与你无关,与东南军团无关,是北明残军狡诈异常,突围遁走。你,从未接到任何特殊命令。明白吗?”薛岳的目光落在黄天林身上,带着无形的压力。

黄天林头垂得更低:“末将今天一直在营中整备军务,并未离开。所谓北明溃兵遗弃的粮草,是他们袭扰我军后勤所得。其所行路线偏僻,避开我军防区,纯属侥幸!”

“很好。”薛岳挥了挥手,“去吧。五天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末将明白!”黄天林重重抱拳,起身,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帅帐。

薛岳独自站在原地,良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复杂至极的叹息。

目光仿佛穿透帐壁,望向了东南方向那片未知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

而对于踏上逃亡之路的北明残军而言,即使有薛岳的暗中调度,这条通往海港的路,依旧是铺满了荆棘和炼狱之火的死亡征途。

罗越行省的热带雨林,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湿热!无比的湿热!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水的棉絮,紧紧包裹住每一个人,窒息感如影随形。

沉重的甲胄早已成为累赘,被迫丢弃,衣衫被汗水、露水和泥泞反复浸透,紧紧粘在皮肤上,闷出大片的痱子和溃烂。

蚊虫肆虐!成群的毒蚊如同挥之不去的黑云,嗡嗡作响,无孔不入,疯狂叮咬着裸露的皮肤,留下红肿奇痒的包块,很快因抓挠而溃烂流脓。更有防不胜防的蚂蟥,从树叶上、从泥水里悄无声息地附着上来,贪婪地吸食着本就匮乏的鲜血。

瘴气弥漫!丛林深处,沼泽地带,肉眼可见的、带着腐烂气息的彩色雾气氤氲不散,吸入一口便觉得头晕目眩,体力不支者很快倒毙路旁,口鼻流出黑血。

法孝直和田元浩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大部分时间只能由士兵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抬着行进,他们的咳嗽声和呻吟声,成为队伍里最令人心焦的背景音。

炎热、疲惫、饥饿、伤病...每时每刻都在无情地吞噬着这支早已筋疲力尽的队伍。

不断有人倒下,有的是因为旧伤崩裂,有的是因为瘴毒发作,有的则纯粹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倒下的人,大多再也站不起来。同伴们甚至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掩埋他们,只能含着泪,取下他们的身份铭牌,继续踉跄前行。

这条路,是用尸体和绝望铺就的。

张儁乂和高孝伏就像是两头被逼到绝境的头狼,一个冷静调度,尽可能保持队伍建制,派出最精锐的斥候在前探路,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帝国大军的主力;一个则咆哮着殿后,用最凶狠的方式处决任何可能掉队或动摇的士兵,用血腥手段维持着队伍不溃散。他们两人身上都添了无数新的伤痕,却仿佛不知疼痛般支撑着。

炎思衡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被亲卫队用最厚实的担架轮流抬着,小心翼翼保护着。

他微弱却持续的呼吸,是支撑这支队伍不彻底崩溃的唯一精神支柱。

第三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队伍。

雨水冰冷刺骨,冲刷着污泥和血污,也带来了山洪的威胁。队伍被迫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崖下躲避。

雷电交加,照亮了一张张麻木、绝望、如同鬼魅般的脸。

高孝伏抱着他那柄几乎砍出缺口的斩马刀,靠坐在岩壁下,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忽然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可恶!这他妈算什么生路!简直是钝刀子割肉!还不如当初死在金兰城头痛快!”

旁边的张儁乂默然无语,只是用力拧着湿透的衣角,眼神在闪电的照耀下,依旧保持着可怕的清醒和坚定。他知道,抱怨无用,唯有向前。

第四天午后,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到了极致。

几乎是在泥沼中一寸寸挪动。所有人都到了极限,眼神涣散,全靠本能支撑。

就在最绝望的时刻,前方斥候连滚爬爬地冲回来,声音因激动而彻底变调:“看到了!看到了!海!是大海!海港城!我们到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注入了这支濒死的队伍!

人们挣扎着抬起头,向前望去——

透过稀疏的林木,远处,一片蔚蓝的无垠赫然在目!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驱散了少许林间的腐臭!而在海岸线的一处弯角,一座城市的轮廓隐约可见!码头!他们甚至能看到码头边停泊着的船只桅杆!

希望!真正的希望,如同烈火般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眼睛!

“快!加快速度!!”张儁乂嘶声吼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队伍爆发出最后的潜能,跌跌撞撞,连滚爬爬地冲向海港城。

然而,越是靠近,气氛却越发诡异。

海港城看起来并无重兵把守,甚至有些萧条。

码头上,只有两艘看起来颇为陈旧的大型战舰静静停泊着,船上悬挂的,果然是帝国的旗帜。

一些码头工人模样的身影在懒散地走动,对这支突然从丛林地狱归来的残兵队伍,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黄天林的安排,天衣无缝。

一切都像是“巧合”和“疏忽”。

张儁乂和高孝伏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虑,指挥着队伍迅速而警惕地靠近码头。

法孝直被搀扶着,看向那两艘船,看向这片大海,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有逃出生天的庆幸,有对薛岳手段的凛然,更有对前路未卜的深深忧虑。

“登船!快!重伤员和法先生、田先生先上!”张儁乂毫不犹豫地下令。

没有欢呼,没有迟疑。

残存的士兵们用尽最后的力气,相互搀扶着,沉默地、有序地踏上那摇晃的甲板。

那不仅仅是船,那是活下去的唯一浮木。

高孝伏持刀立在码头最后,一双凶眼死死盯着海港城的方向,防备着任何可能的袭击。直到最后一名士兵登上船,他才倒退着,最后一个跃上甲板。

缆绳被砍断。

风帆缓缓升起。

两艘满载着伤痕、死亡、秘密和微弱希望的货船,在帝国守军“姗姗来迟”的、零星的、更像是送行的箭矢中,缓缓驶离了码头,驶向了波涛万顷、吉凶难测的大海。

船尾,张儁乂和高孝伏并肩而立,望着逐渐远去的、承载了太多鲜血与牺牲的帝国海岸线,望着那片吞噬了无数同袍的绿色地狱,久久无言。

海风猎猎,吹动着他们破烂的战袍。

前路茫茫,海天一线。

他们离开了地狱,却驶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深渊。

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活着。

带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带着一个昏迷的统帅,带着不灭的仇恨与火种。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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