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容得到审判长的允许,掀起自己的衣服,把后腰的伤口,展示给法庭上所有的人看。她只是流泪,一个字都没有说,旁听席上的黄永珍和赵琼英,亦是泣不成声。
一时间,整个法庭上的人们义愤填膺,旁听席上十队的队长一声大喊:“重判,必须重判!”顿时引得座无虚席的旁听席上,附和声四起。
最后,审判长当庭宣判:被告人赵德贵、黄桂华长期教唆、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致两名未成年人死亡,均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被告人赵大富、赵大民实施虐待,为从犯,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和五年。赔偿陈春容精神损失费八千元整。
另,因长期偷盗,四人均处以两年刑期;赵德贵纵狗故意伤人,追加一年刑期。
审判长的法槌,如同敲在赵家几人的脑袋上,一下子全傻眼了。坐牢就算了,还要赔偿八千块钱?八千呐!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但…那…最后,赵德贵还是咬着牙说:“我们…我们没有钱!……”
审判长让他们当庭立下字据,就从赵大富出狱后开始算起,五年内偿还全部赔偿金,若是抵赖,法院强制执行!另外,只要陈春容自己愿意,家里的房子她有永久居住权!都知道,这个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足以令赵家人难受!
法槌落下的瞬间,陈春容松开紧握的拳头,泪水簌簌滑落,眼神却明亮异常。
她转身走向旁听席,鲁明华和冯巧,不约而同的伸手,一左一右的拉着她,坐在两人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柔声安慰着。陈春容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点头。
旁边的黄永珍忽的站了起来,涨红着脸,提高音量,颤抖着声音说:“法官,我…我是赵大民的妻…妻子,我要…要跟他离婚!”
昨天晚上,何静送她们去招待所,怕黄永珍胆子太小, 上了法庭一紧张,就不敢开口说话了,还特意反复叮嘱她说:“黄大姐,你千万别紧张!注意前面陈大姐的案子一结束,你就赶紧提出你的离婚诉求!记住,必须抓紧时间,到时候人被带走了,你可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黄永珍平常别说跟外人说话了,就是在家里都很少说话。可以说这段时间,她跟陈春容说的话,差不多就大于等于,她从小到大加起来说的所有的话。这会儿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难以启齿的话,真的是难为她了。
从听了何静的叮嘱后,黄永珍的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坐在这里更是紧张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在她的头顶就是一台大吊扇,可那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停不住的往外渗,手上的手帕早已洇湿。
紧挨着黄永珍的赵琼英,跟她一样,心里好像绷着一根紧紧的弦,随时都会崩断,稚嫩的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她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恐慌,紧紧握住黄永珍的手,给她力量,给她安慰。
审判长当然知道这个安排,当即一敲法槌,整个法庭安静下来,法警领着强作镇静的黄永珍,站在了原告席上。赵家几人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尤其是赵大民,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这么多年都唯唯诺诺,老实可欺的,三脚都踢不出个闷屁来的人,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说话!而且说的还是跟自己男人离婚的话!她怎么敢的?谁给她的胆子?一定是那一群人,一定是!
他们这会儿的心里,可谓五味杂陈,有愤怒,有不甘,想怒骂,想咆哮,想撒泼,可他们最终还是意识到了,这是在庄严的法庭上,不是在五队,更不是在他们自己家的院子里。
这个离婚的案子,本来就是前面虐待致死案的延伸,所有的证据都还在眼前,不过是走一个程序而已。说起来这事,还要感谢王安平、李卫东和何静三位法警,他们为了让赵家几人,今天能感受更多的“惊喜”,还特意去了一趟镇上的民政局,说明了情况。
所以,这会儿民政局的同志,也坐在旁听席上,听了黄永珍的诉求,当即为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并递交给了法警,转由审判长当庭发给黄永珍和赵大民。 宣布他们婚姻关系失效的同时,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归黄永珍,赵大民给抚养费三千元整。跟陈春容相同的一点是,她在赵家也有永久居住权。
或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而且似乎也不符合程序,正常情况下,不是民政局直接发放就可以了吗?何必要经过法院这一道呢?
其中原因有两个:想要看赵家人当众吃瘪,只是其中的一个极小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在调查过程中,几位法警同志充分了解到了赵家人的本性,知道他们不讲道理,还特别擅长胡搅蛮缠!
如果这件事情处理的时候,没能震慑住他们,将来很可能继续纠缠着黄永珍不放,让她永无宁日。说到底,还是几位法警同志工作认真负责的同时,也为弱势的一方,做了长远的考虑。这做法充分彰显了法律之外,还有人性的温暖。
对于这个判决,赵大民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脑袋里一阵“嗡嗡”的响个不停,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黄桂华仿佛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呆呆的站在那里;赵德贵愣怔一瞬,还是忍不住挣扎着说:“不,不行啊!家宝…家宝可是我们赵家唯一的男丁呐!你这是要…这是要断我们赵家…的香火呐?要…要我赵家绝后啊?……”
旁边的公诉人提醒道:“我劝你啊,还是别闹了!藐视法庭,也是要判刑的哦!你也不想想,你们一家人都在牢房里,你孙子不交给他妈管?你们把他带到牢房里去管啊?”语气虽然是冷冰冰的,但不可否认,人家真的是一番好意。
这下赵家人彻底蔫巴了。
当法槌落下的瞬间,旁听席上欢呼雀跃;冯巧、鲁明华和陈春容相视而笑;赵琼英激动的跑过去,扑进了黄永珍的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而赵家人彻底瘫软在地,被法警们拖出了法庭。
回去的时候,法警三人组还贴心的问,要不要送他们回家,陈春容和黄永珍连连鞠躬道谢,说不用了,自己回去就行。王安平和李卫东又看向林国喜,林国喜也说不用了,时间还早,赶车回去没问题,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十几个人匆匆赶到车站时,班车正要出发。直到车子启动,大家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虽然事先有在城里住一晚的打算,但真要住招待所、逛街的话,想想口袋里的钱,就提不起兴趣了。虽然林国喜说过, 这趟出来不用他们掏钱,但谁的钱不是钱呢?
这一天的经历,可谓新鲜又刺激,要在平时,按照大家不羁的性子,肯定要高谈阔论一番,最大程度的渲泄内心的激动。但现在面对臂带黑纱的陈春容,都觉得在这个可怜的女人面前说笑,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于是,大家只是小声的交谈了几句后,便各自打起了瞌睡。
林国喜和鲁明华及冯巧坐在一起,看着这些平常粗喉咙大嗓门的男人,此时谨言慎行的样子,都不禁有些好笑,同时也都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多么好的一群憨厚热忱的乡亲啊!
一路无话,下车后天色已晚,陈春容激动的跟大家一一道谢,说感谢他们的关心和支持,因为有了他们,今天在法庭上才没有慌张;黄永珍见状,也拉着赵琼英上前跟大家致谢。众人客套几句,又跟林国喜打过招呼,便各自回家了。
最后,同路的只剩下林国喜夫妻、冯巧和陈春容、黄永珍母女了。
陈春容快步走到林国喜三人面前,语气诚恳的说:“林书记、鲁老师、巧妹子,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出现在法庭上,他们几个还不知道要怎么胡搅蛮缠!我开始还紧张的不得了呢,但一看见你们,我就一点儿都不紧张了!”说到最后,她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黄永珍和赵琼英,站在陈春容身旁,看她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也有了笑意。黄永珍说:“林书记、鲁老师、巧嫂子,不光是陈姐感谢你们,我们母女两个也真心实意的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站在那里,我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真的!”
三人见她们这么郑重的态度,都连连说,这没什么,不过是跑了一趟路而已。
陈春容把黄永珍拉到一边,两人嘀咕了几句,又一起走了回来。陈春容说:“林书记,你们这些人来去的车费, 包括我们这一趟的车费,还有中午吃饭的钱,一共是多少? 我们现在就拿给你!”
林国喜和鲁明华笑着对视一眼,冯巧也在一旁笑。 不错,他们也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测测这些人的品性。 这结果显然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见几人只是笑,不说话。黄永珍认真的说:“你们是担心我们手上没钱吗?虽然我们一直没找到家里的钱,但是我们卖了手上的鞋和鞋垫,还有鸡蛋,这段时间也攒了有三十多块钱了!够吗?要是不够的话,我们再凑!”
陈春容也说:“你们本来就是为了帮我们的忙,才跑这一趟的,怎么好让你们费了工,又费钱呢?那以后,我们可不好再找你们帮忙了!”
林国喜笑眯眯的说:“好!那就把钱给我吧,刚好二十块钱!”
陈春容、黄永珍和赵琼英,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国喜。陈春容说:“林书记,这怎么可能才二十块钱啊?你们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怎么还能让你们再贴钱呢?吃饭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你给钱了,那也不止二十块钱吧?”
鲁明华接过话头说:“饭钱他确实不止给了二十块钱,但 也没有必要让你们全部出啊,我们几个人出去一趟,也是长了见识的。所以,这个钱我们自己出一部分,不也是应该的吗?怎么,你们还要全部报销啊? 那我们岂不是成了蹭吃蹭喝的了?”
冯巧笑着说:“明华说的对,咱们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可能还有很多,大家要是这么计较的话,反倒不好往来了!”
陈春容听冯巧这么说,马上就不说话了,黄永珍和赵琼英却是一脸的迷茫。稍作迟疑,陈春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大格子手帕,慢慢打开,拿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了鲁明华,不好意思的说:“鲁老师,你拿着!那今天我就做主,占了你们这个便宜,只是以后你们要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啊!”
鲁明华大大方方的接过钱,看她把剩下的钱卷好收进了衣袋里,看着大概也就十几块钱,正好印证了黄永珍说的三十几块钱。那岂不就是她们三个人的全部财产了? 这么看起来,黄永珍母女对陈春容是很信任的。
冯巧与鲁明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这就是谈话的好时机。
赵家宝跟黄永珍耍横的事情,林国喜和鲁明华在场看到过,冯巧可是不知情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问道:“永珍,你带着琼英去,怎么没带家宝啊?是留他在家里看门吗?”
黄永珍一脸苦笑:“不是我不带他去,这段时间他连话都不跟我们说,成天就躲在房间里看电视,睡觉!”
冯巧问:“这是为啥呢?是因为他爷爷奶奶的事情,还在闹情绪吗?”
黄永珍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的说:“唉!就是被他爷爷奶奶给宠坏了!什么事情都要由他,我说的话,他是半句也听不进去的!”
冯巧也跟着叹息,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跟谁待在一起就跟谁亲!以前他爷爷奶奶宠惯着他,他肯定就跟他们亲近一些;现在他们都不在家里了,你好好教教,总会转过来的!”
黄永珍无奈的说:“怎么教啊?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爷爷奶奶被抓走的时候,他跟我们闹,还叫我们滚呢!我气狠了,揍了他一顿,才老实了一点。我寻思着,这人可能也就这样了,我管不了他,以后也不靠他就是了!”